梅夷光可能根本不是种玉轩的宫女,从多年前第一次相见时就一直在蓄意欺骗他们,这意外得来的线索令廖缪缪不寒而栗。
初入毓秀堂时,李善用年纪幼小,廖缪缪骄矜自傲、章九辂单纯憨直,唯有梅夷光像个温柔体贴的大姐姐,从来不计较他们的小脾气,主动承担起了领用分发物品等生活琐事,将大家照顾得无微不至,还经常亲自下厨开小灶,召集四人欢聚畅聊,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
若不是毓秀堂弟子以课业成绩序齿,最像他们这一代弟子的大师姐的人,其实是梅夷光。
皇位之争各为其主,梅夷光为了替三皇子争位而对付他们,廖缪缪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若说毓秀堂同窗的那些日夜相伴、真心相待,不过是早有预谋的虚与委蛇,她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
要想查清梅夷光究竟有没有说谎,唯有司簿司的宫女名册可以为证。廖缪缪深深呼吸,揉了揉眼睛,快步往司簿司去了。
她如今虽然身份尴尬,需得小心躲避梅夷光的眼线,但到底在宫中经营多年,想办法略动了动从前的关系,就拿到了近二十年来的宫女名册底档。
种玉轩与附近十来个宫室,因为数十年无人居住,一直只由一名司设司宫女负责打扫巡查,观其姓名就是方才遇见的那一位,从来不曾有过梅姓宫女。即便考虑到毓秀堂为了真正做到有教无类,新入学的弟子皆要抹去原处档案,使后人不可追查的规矩,仍然说不通,因为种玉轩根本没有宫女。
若有人自称种玉轩宫女,就只有一个可能——为了掩藏真实身份,所以随口胡诌一个不知名的荒僻宫室。
廖缪缪呼吸一滞,觉得自己好像卷入了什么了不得的巨大阴谋中,一瞬间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能令梅夷光这样的人蛰伏宫中十余年,图谋的究竟会是何等大事?
廖缪缪抚了抚胸口,强行稳住心神,细细思量,既有一个梅夷光冒称种玉轩宫女入了毓秀堂,那便该有一个别处的宫女离开。她快速翻看宫女名册,自那年前溯三年,天下皆风调雨顺,未有出宫女之事,只有八名宫女或是过世或是因为种种缘故离宫,而其中与梅夷光年纪相仿的,唯有一名在他们入毓秀堂当年病逝的宫女韶舞了。
而这位宫女韶舞生前当差的地方……廖缪缪的指尖在发黄的纸页上轻轻移动,在指到那三个字的时候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是明光宫!
从这点点滴滴的蛛丝马迹中推测出来的故事,只消区区一句话就能概括,然而其中暗藏的含义却太过令人惊心动魄——梅夷光很可能曾在十年前入过明光宫,后来不知何故假死脱身,改名换姓考入毓秀堂,获得了另一种身份重新回到皇上身边,如今已把持了后宫,挟三皇子而剑指皇位,说不定再过几个月就能成为太后。
廖缪缪双目瞪得滚圆,手指紧紧扣住桌角,用力支撑自己的身体,额上不断沁出冷汗,大颗大颗地顺着颊边滚落。
梅夷光要的到底什么?
如果只想攀附皇上,得一妃嫔名分,以她的相貌与聪慧,早在明光宫时便大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定还可早几年诞下三皇子,何必大费周章入毓秀堂耽误光阴,更因背主邀宠得罪了史贵妃,多受了许多磋磨。除非……
毓秀堂与别处最大的不同,便是弟子入学之前皆会抹去原处存档,是一条能令人脱胎换骨、重获新生的路,倘若宫女韶舞并非正常病逝,而是因为什么缘故不能继续留在明光宫,却还需要有机会光明正大地接近皇上,那么毓秀堂便是她最好的选择。
可是,韶舞不过是个三等宫女,连近身侍君的资格都没有,能出什么事让她不得不“病逝”?毓秀堂招收弟子虽然有教无类,但对新入选的弟子皆会彻查来历,确保身家清白、人品端正。又是谁有这么大的神通,为“病逝”的明光宫宫女韶舞,伪造出了能瞒过毓秀堂的种玉轩宫女身份?梅夷光不惜代价也要留在皇上身边,图谋的究竟是什么?
廖缪缪眉头紧锁,只觉无数谜团向她滚滚而来,线索纷繁复杂,她一个也解不开,简直头痛欲裂。
要是李善用在这里就好了,廖缪缪心中暗叹,她脑子灵光,极擅从复杂事件中理清头绪,若是她在,肯定能推测出梅夷光背后的秘密。
想到这里,廖缪缪朝窗外看了看天色,现在距离他们约定会合的申时三刻还早,李善用应该还在毓秀堂,与其在此绞尽脑汁,倒不如带着查到的线索去找她商议,就算她已经离开了,也可以在毓秀堂中查一查梅夷光当年是如何利用假身份蒙混过关的。
只要去一趟毓秀堂,无论如何都能得到一些答案,值得冒险一试。廖缪缪下定了决心,便站起身来,快步向外走去。
她有意绕远,捡着人少的路往毓秀堂走,一路上果然不曾被人注意到,渐渐已能看到毓秀堂的屋顶。
廖缪缪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正要从最后一个路口拐出去,耳畔忽然听到一阵纷杂的脚步声正在靠近,瞬间判断出这一行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