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听了史贵妃的话,面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她先是失了全身力气似的,向后仰倒在椅背上,深深吸了几口气,而后又站起身来,困兽般地原地踱步。
“不会,”皇后忽然抬起头来,“我觉得不会。梅夷光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连这种泼天大事也敢隐瞒不报。”
“那姓梅的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胆子比你想象的大多了。”史贵妃哂笑摇头,“你细想想眼下这个局面,皇上在时,姓梅的自然是风光无限,可若是皇上……,那自然是太子继位,尊你皇后娘娘为皇太后,他们娘俩就只能靠着你们娘俩手指缝里漏点什么过活了。如此想来,若是皇上突发了什么意外,你说她会不会先把事情瞒下,给自己和孩子盘算一条出路?”
“不对。”听了她这番话,皇后却仍是摇头,“若真像你所说的那样,梅夷光不可能毫无行动,她第一件事就该是冲着太子来,好给三皇子铺路。皇上辍朝两日了,她还在按兵不动,只能说明事情还没紧急到那个分上。”
“呼……”史贵妃被皇后的分析说服了,不由自主地吐出了一口气。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皇上虽然冷落了她,但到底也曾如胶似漆过许多年,她今日闯进明光宫匆匆一见,很快就被赶了出来,不曾看得十分真切,只是一想到那个可怕的可能性,她的心就砰砰直跳。还好,还好,事情还没坏到那个地步。
“行了,”史贵妃拍拍胸口,把兜帽重新戴起来,“话说到了,我也该走了,剩下的事该怎么办,就有劳皇后娘娘多费心了。”
“站住!”皇后见史贵妃转身要走,连忙叫住,“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难道你就不打算出力了?”
史贵妃转过头来,嗤笑一声:“你跟姓梅的两边斗法,你若是赢了,我以后是做贵太妃;姓梅的若是赢了,我以后也是做贵太妃。我掺和你们这污糟破烂事做什么?我来报这个信儿,纯粹是因为瞧那姓梅的不顺眼罢了。我儿子远在襄国呢,只要他一日稳稳当当地做着边王,我就一日能稳稳当当地过我的日子,你们谁赢谁输,都不敢慢待我。我说得没错吧?”
“可不就是这个理么,”皇后苦笑摇头道,“没想到你争强好胜了大半辈子,到老来居然还有‘无欲则刚’的一日。罢了,你去吧,容我想想对策。”
史贵妃悄然离开之后,沈婆婆急匆匆地走进来见皇后,探问究竟出了什么大事。皇后大概说了说,沈婆婆当即被唬了一跳:“这还得了?得快点把这消息传回府里去,让老公爷给拿个主意啊!”
“不行。”皇后瞥了她一眼,缓缓摇了摇头,“现在局势还不明朗,谁也不知道明光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万一只是误会一场,其实什么事也没发生呢?咱们这些世家早已失了圣心,素日里都是如履薄冰、动辄得咎,何况眼下这么敏感的情况呢?若是贸贸然把这消息传回去,引得父亲轻举妄动,岂不是平白地往皇上手上递把柄?”
“还是娘娘深谋远虑。”沈婆婆奉承了几句,又问,“那依着娘娘的意思,该当如何呢?”
“此事委实棘手。”皇后侧头沉思良久,踌躇说道,“万一梅夷光当真心怀不轨,此时置之不理,岂不是平白地失了先手?待她杀上门来,那才是悔之何及呀!”
沈婆婆见皇后左右摇摆拿不定主意,便笑道:“我倒是有个不是主意的主意,娘娘可愿听听?”
“你快说。”皇后催促道。
沈婆婆笑道:“史娘娘把这消息捅到清元宫来,明摆着是想自己站干岸,使唤娘娘去跟梅娘娘对刀对枪。娘娘却何必中她的计呢?”
听到这里,皇后心里一动,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娘娘可是忘了一个人?”沈婆婆卖了个关子,“这个人嘛,娘娘可以差使得动,认真说来却又算是史娘娘的人。娘娘若是命她来查这件事,成功了,好处是娘娘的;惹出事端来,便推给昭阳宫那边扛着,岂不是好?”
皇后蹙着眉头细思良久:“你说的这个人是……”
“襄王妃李善用。”沈婆婆一字一句地吐出一个名字,一双浑浊老目闪动着晦涩难明的光。
“原来说的是她。”皇后长叹一声,“不错,她的确是眼下最好的人选了。不过,你说的有一点不对,现如今本宫可未必差使得动她了。要想请动她,恐怕还得渥儿出面哪……”
自从当年那一场风波之后,太子孟渥便迁出了东宫,回到了清元宫明德殿居住,这些年来他深居简出,一步也未曾踏出过明德殿,名义上虽然保住了太子之位,实际上过的日子却与锁闭无异。皇后心疼儿子,曾多次劝他多出来走动走动,孟渥却每每置若罔闻,只在明德殿内安然度日。
皇后亲自来到明德殿,在画室找到了孟渥。小小的画室内摆满了孟渥的画具与画作,与许多年前他尚未迁入东宫之前的样子几乎没什么分别,只是如今孟渥的画艺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但他画山画水、画花画鸟、画走兽画虫鱼,就是不再画人了,整个画室无数画作之间,再也见不到那曾在他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