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的一个深夜,卢奴王城高大厚重的城门之下,出现了一名黑衣女子,她孤身一人、手无寸铁,不停地拍击着城门,大声叫喊着:“我是从嘉山来的,有重要军情禀报琮公子,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她这般叫喊了许久,城门始终纹丝不动,只有一个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是什么重要军情,胆敢深夜惊扰?”
黑衣女子说道:“事关此战胜负,绝不能随意出口,必须当面禀告琮公子!”
其实,黑衣女子刚一出现,就有人禀报给了白琮。如今白琮困守危城,外无援军,内政不稳,正是十分危急的时刻,任何能带来一丝希望的契机,他都不愿轻易放弃。所以,纵然被从熟睡之中惊醒,他在听到消息的时候,仍然决定亲自出来看一看。
卢奴王城坚不可摧的高高城墙之上,白琮披着一件深蓝色的大氅,冷漠地望着下面女子的身影,吩咐道:“拿个灯笼来,我要看她的脸。”
身边的侍从答应一声,很快找来了几个灯笼,拿竹竿挑着往城下探去,黑衣女子见状明白了他们的用意,便仰起脸来任人随意察看。借着灯笼的昏黄灯光,白琮隐隐约约地认出,这名黑衣女子似乎是嘉山别院的侍婢娇凝。
自从纺锤山一战之后,白琮仓促收拾残部逃回卢奴,就与嘉山失去了联系。这些时日以来,他忙于战事,亦恨孟钧的假消息害得他几乎全军覆没,大好的局势毁于一旦,便也不曾主动联系。后来听说嘉山别院被襄王府查封了,孟钧死在了一场大火里,他心里一时觉得解气,一时又觉得怅惘。其实,他与孟钧是一样的人,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甘愿舍弃一切的人,没想到孟钧这么轻易地就败死人手,而他自己也落得身陷重围、朝不保夕的境地,不免便生出了几分兔死狐悲之心。
可是这么多日子过去了,突然有个嘉山来的侍婢夜叩城门,却不知她究竟是奉了孟钧的遗命,还是受了别的什么人指使。
白琮极目远眺,但见襄王军营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边,在夜幕之下宛如一只沉睡中的凶猛巨兽,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卢奴王城正处于襄王军的重重围困之中,便是一只麻雀也难飞越重围,而这侍婢不过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能穿过襄王军的封锁直抵城下……
白琮微微眯起眼睛,冷声说道:“此人有诈,引弓射她,莫要中计。”
“是!”卢奴士兵应了一声,立即搭箭上弦,瞄准了叶馨宁纤细的身躯。
正在此时,对面襄王军的营地里突然冲出一队人马,杀气腾腾地朝着这边杀了过来,仿若被惊醒的巨兽不讲理地挥出了尖利的爪牙。
卢奴士兵见状大吃一惊,再顾不得叶馨宁的事,连忙将箭头一转,射向了朝这边飞快冲杀过来的襄王军。
见卢奴人齐齐放箭,襄王军小队立即勒马,停在了射程之外。领头的秦千里大喊了一声:“别愣着,赶紧拿箭射她!大王严令,绝不能让她进城!”
“是!”襄王军轰然齐声答应,纷纷引弓射向了叶馨宁。
襄王军的军备比卢奴军队先进许多,同样的距离,城墙上的卢奴士兵射出的箭伤不着襄王军,襄王军射出的箭却能射中城下的叶馨宁。
转瞬之间,纤弱的女子身躯便连中了三四箭,更有一箭中在左胸,眼见着便要不好了。
叶馨宁的腿上中了箭,支撑不住,仰面倒在了地上,却仍强忍着剧痛,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城墙上那个穿着深蓝色大氅的身影,嘴唇微动,喃喃念着:“白琮!白琮!”
月夜,城外,中箭倒在血泊中的女子,这熟悉的场面令白琮瞳孔骤缩。他紧紧地攥起了拳头,抓紧了大氅上那一片不甚美观的粉色绣花,片刻之后冷声下令:“开城门,把她弄进来。”
卢奴城墙上的士兵再次齐齐放箭,迫使襄王军小队不得靠近,几名士兵借着箭势掩护冲出城门,飞快地将倒在地上的女子抬进城中。
在听到城门的户枢吱呀呀响起来的时候,叶馨宁的视线已经渐渐模糊,然而她仍旧紧紧盯着城墙上那个身影,直到完全失去了知觉。
看着叶馨宁被卢奴人抬进了王城之中,秦千里拨转马头带队回营,往王帐向孟湉禀报,已经按照先前的计划,成功帮助叶馨宁进入了卢奴王城。
听到这个消息,李善用当即松了一口气,然而转念一想又有些担心:“你们射她那几箭,没伤着要害吧?”
秦千里说道:“王妃放心,我手里有准,都是皮肉伤,那当胸一箭也只是看着吓人,休养一阵子就好了。”
“那就好。”李善用放心了些,看向孟湉,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解释道,“以白琮多疑的性子,不用苦肉计打消不了他的疑心,可是用了苦肉计,我这心里又怪难受的。”
孟湉展颜一笑,一把将她揽到怀里,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她走之前我告诉了她一点机密消息,再加上这一出苦肉计,足够她取信于白琮了。她吃的这些苦,不会白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