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以来,呼风唤雨了十几年的襄国首富、万家之主惠生公,日子有些不太好过了。
先是惊闻二皇子襄王孟湉就藩,各自为政了二十年的襄、临、嘉三州又将迎来新主,经过多年斗争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利益格局,再次面临重新洗牌。这个消息让万惠生很是寝食难安了一阵子,直到入夏之后襄国遭遇洪灾侵袭、大批农田、粮仓损毁,他才安下心来,睡了个好觉。
襄王初到襄国,就要面临手中无粮、饿殍遍野的困境,这可真是上天赐予他这个手握大批粮源的巨贾抗衡新主的良机呀!
仗着自己在襄国商界一呼百应的威望,万惠生制定了周密的计划,联合各家粮商囤积居奇、拒不售粮,要将襄王府逼上无粮可买、无以赈济的绝路。为了坚定各家粮商的决心。他以身作则守住了自家的存粮一粒米也不卖给襄王府,更是不顾粮价飞涨,带头向周边加购粮食,为的就是抢占粮源,断绝襄王府向外购粮的可能。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襄王居然神通广大,不知从何处购得了足以应付危机的粮食,更引得各家粮商争先恐后抛售囤粮,令他的计划功亏一篑,再无挽回可能。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先前的加价购粮之举导致他手中存粮成本高昂,连转运别处售卖谋求保本的机会都没有,唯有求售于襄王府,才是他的唯一出路。
一败涂地!
自白手起家而至襄国首富以来,万惠生已经许久不曾尝过这种滋味了。
好在,他还有一个机会——襄王初初到国,国中人心浮动,须得虚怀若谷、仁人爱物,即便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也必须一视同仁,方能彰显怀柔态度安抚人心。若是对万家赶尽杀绝,国中士绅豪族必将人人自危,想必这并非襄王所乐见的。
于是,万惠生唤来侍从,更衣备车,像每一个求售的普通粮商一样,亲自前往襄王府门前递上名帖,求见李女官。
李善用很快接见了万惠生,态度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和煦,令他心中稍定——她果然不敢拒绝,即便再记恨于他,为了襄国安稳也只能力保万家不倒。
万惠生压下心中稍许得意,昂首对李善用说道:“听闻襄王府购粮来者不拒,恰好老夫手中有一批存粮,愿为王府赈灾济民略尽绵薄之力,不知女官意下如何?”
李善用公事公办地笑了笑,说道:“我在入城第一日就说了,无论有多少粮食,襄王府都吃得下,自然是有诺必践、来者不拒。只是,收购的价格随行就市,今日报价不比当日,这一点想必万家主可以理解。”
“当然,”万惠生欣然颔首,说道,“我已经命人打听过了,昨日李女官给出了一百文一斗的价格,我对此并无异议,不如就照此立契吧。”
“万家主莫心急,”李善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露出某种令人胆寒的微妙表情,“如今的形势一日一变,粮价自然也要一日一变。今日襄王府开出的收购价是——三十文一斗。”
“什么?!”万惠生登时如堕冰窟,甚至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三十文一斗。”李善用不厌其烦地又重复了一遍。
万惠生勃然变色,厉声质问道:“昨日陈家来谈,女官给出了一百文一斗的价格,不过一日之差便减价七成,难道是欺我万家无人吗!”
李善用身体向后一仰,倚靠在椅背上,唇角含笑,轻慢地望着他,直言不讳地吐出两个字:“是啊。”
这话刚一出口的那个瞬间,万惠生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三十文一斗,这不是一个随口胡乱说出的价格,如果万家不曾为了截断周边粮源而加价收购粮食,他眼下手中存粮的成本价便恰好是三十文。这个价格,其实包含了两层含义:第一,襄王到国时间虽短,但在他的府上已经安插了眼线,对他的动向了如指掌;第二,对于万家联合粮商对抗王府的行径,襄王府绝不会善罢甘休。
——李善用这不是在开价,而是在宣战,襄王府与万家已是绝难善了。
久闻二皇子圣眷极隆、骄纵任性,万惠生却万万想不到他居然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刚刚到国不久却半点不肯谦冲忍让,对待本地豪族巨贾不仅不屈尊结纳,反而破釜沉舟不惜一战,这实在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为今之计,万家如要自保,唯一的办法只有彻底截断襄国粮道,让襄王府花大价钱购入的粮食不能如期送入城中,待缺粮恐慌再次涌起,粮价必将再次上涨,届时襄王府与万家之间的攻守之势也就改弦更张了。
是时候到嘉州去见一见韩家主了——万惠生脚步沉重地离开了。
见过万惠生之后,李善用即刻前来面见孟湉,请求借兵。
当日他们初入襄国,便遭到万惠生无所不用其极的刁难逼迫,妄图一举打得襄王府俯首帖耳、予取予夺。可他们二人,一个智计无双,曾经试图算计她的人全都自食恶果;一个自幼横行霸道惯了,压根没人敢违逆他的意思,哪个是任人拿捏的性子?既然万惠生胆大包天,敢于打将襄王府逼上绝路的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