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用来襄王府,可不是为了帮孟湉整顿王府内务的,三言两语引得郭妈妈吐露实情,不过是为了震慑于她,让她以后不敢随意针对自己罢了,若真如孟湉所说将她交宫正司处置,史贵妃必会另派心腹之人为儿子打理王府,反而徒增麻烦。
她轻笑一声,特意将语气放得温柔平和,缓缓说道:“今日郭妈妈有三错:其一,不该拿殿下万金之躯设局,使殿下涉险;其二,不该在没与荣姑娘商议的情况下,将事情推到她头上,使她绝望之下把先前的密谋都说了出来;其三,设局不够周密,简单一查就露了破绽。只是,这三错,不正说明郭妈妈不擅耍弄诡谲伎俩,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吗?”
郭妈妈伏在地上的身躯仿佛忽然有了生气,她抬起头望向孟湉,发现他听了李善用的话,正认真思索。
李善用话音一转,望向孟湉:“依我浅见,今日之事,殿下也有三错:其一,不该将东宫之人带回王府,令府中人心浮动;其二,既已带回王府,便不该不交待清楚身份,令府中人心生猜疑;其三,不该纵容府中职与事不相符,令众人人无所适从。殿下不明不白地带东宫之人回府,郭妈妈掌管王府内务,如何能不疑虑忌惮?荣姑娘身为侍寝宫女,当的却是厨娘的差事,如何能不心生怨望。府中女眷位份最高的二人都心存忌惮怨望,如何能不生事端?”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王府毫末琐事俱在人眼目之中,若大动干戈,恐引人猜疑,横生枝节。”李善用说罢,起身深施一礼道,“臣以为,殿下与其责人,不如省己。”
这番话直说进了郭妈妈与荣子的心里,戳中了他们心中隐痛。郭妈妈忍不住老泪纵横,李善用说得不错,若不是自己大王不省心,自己何苦处心积虑地做这种事,没想到自己一手奶大的孩子,还没有一个外人懂得她的心意。
而荣子则想到自己那不能宣之于口的隐晦爱意,被选中做二殿下的侍寝宫女时,她仿佛中了天降大奖一般欢天喜地,以为自己有机会得偿所愿了,谁知在孟湉身边却一直受冷落,只能靠一手好厨艺求得一席立足之地,好有机会远远地看上他一眼。可是,很久以前她也曾明媚爽朗过,分明不是这样卑微懦弱的人哪。
郭妈妈与荣子各怀心思,俱跪在地上垂首不语。一时间,爱莲居这间小小斗室内,人虽不少,却落针可闻。
李善用也不再开口,安静地看着孟湉。
孟湉坐在上首,目光渺远,不知在想些什么,静默良久,唇角开始慢慢上翘,目中绽放炫光华彩。他把视线投在李善用的脸上,久久注视,久到令她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脸上莫非沾了什么东西。
李善用轻咳一声,孟湉仿佛方才醒觉回神,探手往荷包内取出了两串圆润明莹的珠串,每串一十八颗大红宝珠上微雕着各色珍奇花草异兽,珠略小的那串雕的是雪莲、灵芝、玉桂等诸色仙草,珠略大的那串雕的是龙、凤、麒麟等诸色神兽,极细之处,花蕊、毫毛皆历历可数,一见便知价值连城。
孟湉将大的那串自己戴了,又走到李善用跟前,轻轻牵起她的手,将小的那串戴到她的腕上,果见皓腕润白如玉、宝珠凝血,珠、腕相衬,越发显出白者愈白、红者愈红,与他想象中的一般可爱。
孟湉用戴着珠串的左手,握住李善用戴着珠串的右手,深深望入她的双眸:“今日入宫,我已向父皇表明心迹,待此案办结,便迎娶你做襄王妃。你说得对,是我不该令府中职与事不符,从今以后府中事便由你主理,郭妈妈三日之内将事务交割清楚,暂于下处荣养,荣子转为厨娘,我的王府之中,不需要什么侍寝宫女。”
李善用吓了一跳:“殿下说什么?”
孟湉是志在大位之人,婚姻是重要的政治筹码,若娶了她区区一介女官作王妃,便再无可能与世家豪族或朝廷重臣联姻,如同自断臂膀。他莫非是昏了头,怎么会生出这种想法?当年孟渥对她生出绮思,也从不敢打太子妃之位的主意,孟湉眼下正在谋求立储的关键时刻,如何敢这样大胆放肆!这话倘被史贵妃知道,非把她生吞活剥了不可。
“做我的王妃,你……愿意吗?”孟湉深深地望着她,目光之中情绪复杂,李善用被他牢牢握着的手也感受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李善用睫毛轻颤,只觉他视线里仿佛藏着小钩子,在她心底轻轻一触,便翻涌起许多往日旧忆,暗渠中并不怎么好吃的桃花酥、珠光宝气的小孩子玩具九连环、还有风波之后哄她开心的小春牛……
自入清元宫以来,她便是皇后的心腹女官和最受倚重的太子傅姆,智计无双、无所不能,上膺皇后重托,下孚宫人之望,无论前朝还是后宫,没有她办不成的事,也没有她解决不了的难题。却不知从何时起,她的生活中出现了一个会为她解决问题的人,他会开解她的心思郁结,会引导她转换视角扩展视野,也只有他会把她当做十几岁小姑娘对待,不时选些新巧又孩子气的玩具摆设送给她,在玉津园中她被毒蛇咬伤,更是不假思索地要亲自为她吸出毒血。李善用以前从未想过他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