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通了宫中的消息渠道,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把这翻了的天再重新翻回来!
李善用忙碌了一整天,回到爱莲居时天早已黑透。尔雅迎上前去帮李善用脱去外面的大衣裳,又取过熏笼上熏得暖融融的衣服为她换上,同时急不可待地问:“姑娘,怎么样?”
“好极了,总算没白辛苦!今日见到了皇后娘娘,把话都说开了,然后去了趟承恩公府。承恩公原本都不肯见我,我递了娘娘的亲笔信进去,才得接见。承恩公同我恳谈了一个多时辰,应了我以后有事都可动用承恩公府的力量。”李善用神采飞扬,再不复之前忧思沉重的模样。她将今日的经历给尔雅说了一遍,特别讲了皇后的鼓励与支持。
尔雅听着李善用的讲述,却渐渐皱起了眉头。尔雅是孟渥命人从新进宫的小宫女中给李善用挑的,只正经跟过她一人,她也像对妹妹一样待尔雅极好,因此尔雅对皇后、太子都不过是面子情儿,真心实意的忠心只给了李善用一人。
听了李善用所说,尔雅却不像她那样乐观,反而不满地嘟囔:“皇后娘娘怎么这样啊?这不是逼着姑娘□□吗?姑娘还什么都没做呢,那老……呃郭妈妈就已经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了,真按娘娘说的做了,那起子人还不知有多少难听的话会大肆传扬呢。就算以后太子殿下能翻身,可是姑娘年纪轻轻地背上这样的恶名,以后还怎么做人?”
尔雅说的这些,李善用倒是没多想过,她是东宫的高阶女官,又不是养在闺中动辄得咎、生怕坏了名声就嫁不出去的娇小姐。只要能扳回局面、保住太子,她以后自有前程,何必顾及几个长舌妇的议论。可若是彻底失败了,她的身家性命都未必保得住,更无暇在意什么美名恶名了。
“但凡皇后娘娘还有一点办法,也不会这样要求,可现如今她的处境是最艰难的,你得懂得体谅她。”
尔雅服侍李善用这些年,对她的付出和太子的“回报”都看在眼里,自从太子事发以来更是一直担惊受怕,精神紧绷到了极致。此时听到皇后还在对李善用敲骨吸髓,而李善用居然依旧甘之如饴,心里的怨愤不平再也忍不住了:
“娘娘的处境艰难,难道姑娘的处境就不艰难了?端着襄王的饭碗算计襄王,万一被识破了,能有什么好下场?真出了事,难道皇后娘娘还能为了救你,把手伸到庶子房里?那不是不打自招了姑娘是她安插在襄王府的人么。
“姑娘肯体谅娘娘,可娘娘何曾体谅过你,她自己的亲儿子是个及了冠的爷们儿,惹出祸来只知道坐在东宫里等人救,却让你一个年轻姑娘家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替她救儿子。
“姑娘对殿下已经鞠躬尽瘁,是他不孝不义,瞒着姑娘犯下弑父弑君的大罪,连累东宫上下这么多人下狱受审。要不是襄王殿下救了咱们出来,以姑娘的身份,这会儿只怕大刑都过了几遍呢。姑娘还要为那个无君无父的白眼狼,做这些刀尖舔血的勾当到几时?”
“放肆!”李善用因尔雅突如其来的爆发惊诧,直到听到最后一句,立时沉了脸,郁怒呵斥,“殿下是正宫所出的嫡长皇子、陛下亲告太庙册立的储君,一日未有旨废黜,便仍是太子,岂容你信口侮慢!”
尔雅咬着唇红了眼圈,委委屈屈地跪下:“奴婢失言了。可是……”
尔雅还想辩解,却被李善用止住了:“不必多言,你只需记住国家建储,礼从长嫡是祖训,只要我在一日,就绝不许贵妃与襄王使阴鸷手段,以庶凌嫡,觊觎大宝。”
“可是,姑娘如何就能笃定,此事就是太子受了襄王构陷?如果襄王是无辜的呢?”
尔雅将问题留给李善用,行礼告退,房间里只剩下一人沉默独坐。
孟渥将她的多年努力毁于一旦,襄王对她举止暧昧给她招惹麻烦,皇后要求她竭尽全力营救太子,皮司药逼她忠于储君,只有尔雅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一心一意地为她打算,考虑她的处境安不安全,考虑她以后的名声和前途会不会受损,考虑她算计利用以后万一发现襄王无辜,会不会良心不安。
可是,尔雅可以替她打算,她却没有为自己打算的资格,只能斥退尔雅,然后一遍一遍地拿“国家建储,礼从长嫡,天下之本在焉”来自我说服,强迫自己坚持立场。因为她想要的是不负毓秀堂的教导,将女官做到极致,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而不是囿于王府,做襄王妃妾,侍奉正妃、相夫教子。
局势危殆,可是无论这条路再难再险,她也必须小心翼翼地走下去,只因她握有的筹码太少,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良久,寂静无声的室内,响起李善用低低喟叹:“为人臣者,使储君忌惮不安,便是他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