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官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以拇指往西一撇:“有钢骨又有什么用,上头情分早没了,这回的事她难脱嫌疑,走这一步险棋,顶多能赚一二分怜惜罢了,想来是拦不住西边那位母凭子贵了。”
她说的是皇上和史贵妃。皇上多年来盛宠史贵妃母子,要不是李善用给皇后出了计策,稍稍扳回局面,他早忘了中宫大门朝哪儿开了。皇上子息不盛,除中宫所出的太子外仅有两位皇子,皇次子襄王既得皇上宠爱又有强势的母家,本人亦允文允武、聪敏明断,而三皇子尚在髫龄、母家不显,羽翼未丰。
如今太子犯下弑君谋逆的大罪,皇上即便念及父子之情,不予赐死,也必定会另立储君,而新的太子人选毫无悬念。现在引得宫中众说纷纭、猜测不断的是,皇上会否将皇后与太子一并废黜,改立史贵妃为皇后,使襄王立储更加名正言顺。
李善用听这话风,倒是稍稍放下心来,那女官既然这样说,想来皇后是绝望之下铤而走险,好在并无性命之忧,而且结果好像还不错。
那年长宫女赞同地点了点头,看来也是认为贵妃能登上后位的那一派,琢磨了一会儿,又低声向女官探问:“唯有一件事没想到,上头这阵子要避嫌,不便往西边宫里去,竟让梅才人得了巧宗,这几天日日承宠,怕不是要红了吧?”
梅夷光竟然得宠了?李善用颇觉意外,心情有些复杂。
自从梅夷光册封才人之后,见面就越来越少了,后来听说她受了史贵妃的排挤,一直备受冷落,就连诞下了三皇子也未能晋位,位份低得连宫人间的暗号都不配有,也没资格独居一宫,栖身在史贵妃的昭阳宫里。
从前途光明的女官,到冷落深宫的低阶妃嫔,其中的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李善用曾经好言劝过,气急了也吵过骂过,可是梅夷光态度坚决、毫无动摇,她也无计可施,后来便渐行渐远了。
为什么这种时候,梅夷光会重新进入皇上的视线?李善用心中疑云陡然而生。
那女官摇头:“我看不像,上头满心满眼都在西边那位身上,这几年何曾往她宫里去过一次?我看这次不过是拿她当幌子罢了,长不了,更不会升赏。”
李善用虽分神去听那二人对话,但丝毫不曾怠慢眼前的患者,用手指在那肿胀的膝头上仔细检查,对病情有了初步判断,小心地帮她放下卷起的裤腿。
“咱们这是头回见面,我多问一句,您平时当什么差事?”李善用语气柔和地询问患者。
这位患者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双手却皮肤粗糙、关节粗大,应当是个粗使宫女,膝盖肿胀麻痹,像是经常跪地引起的风寒湿痹入骨。想来就算她伺候的是个脾气暴躁动辄罚跪的妃嫔,作为粗使宫女也没机会在主子面前露面,如此病症更有可能是经常跪着擦地导致的。李善用初步作出诊断,故而有此一问。
那两人的低语既然能传入李善用耳中,坐在对面的患者自然也听见了。她表情有些尴尬,垂着头,轻一下重一下地捏自己的指尖,期期艾艾地回答:“我……我是梅娘娘宫里擦地的。我们宫里的张婆婆来过您这儿,讨了几贴药回去,才贴了几次,好多年的老寒腿就不疼了,所以……所以我也来看看。”
好巧,竟是梅夷光宫里的人。
李善用看出那患者的不自在,唇角一勾,稍稍扬了声音说:“别说你们张婆婆,当年梅娘娘有恙,我也给治过,我们俩是老交情,你用不着跟我客气。”
无论李善用再怎么不认同梅夷光的选择,她都是她的师妹,既是梅夷光的宫人,便定是要回护的。
议论得正欢的两个人听见李善用的话,窃窃私语戛然而止,尴尬地各自把脸扭到另一侧,假装在看风景。
俗话说,老猫房上睡,一辈传一辈。宫里人是捧高踩低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惯例,那患者年纪轻,又是粗使宫女,自入宫以来何曾从陌生人处得过半个笑脸、片语温言,因此越发怯懦胆小,被人欺负了也不敢反击。
李善用肯替她说话,还帮她做面子,患者既感激又感谢,又自觉惶恐,偷瞄了李善用一眼,见她笑呵呵地,神情十分温暖,便大大地松了口气,鼓起脸颊,小声但极为诚挚恳切地说:“多谢李女史。”
李善用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不用谢,抬笔要写方子,忽而想起了什么,又放下,问道:“你这病要好,得吃上一个月的药,你有方便煎药的去处吗?”要是有品级的女官和当上差的宫女,还好花些钱托茶房的人帮忙煎药。可这患者只是擦地的粗使宫女,恐怕没什么门路托人。
果然,患者怯怯地摇了摇头。
李善用笑道:“不妨事,我这儿有一种药膏,祛风活血、散寒止痛,是前朝宫里传下来的,而且不用煎药,只需外用,疼了随时可以涂,也可以分给其他腿疼的姐妹,极方便的。只是主药是白花蛇,你怕不怕?”
“蛇?!”宫女吓得脸色煞白,不停摇头,“不要蛇,不要蛇,我怕蛇!”说完,又懊恼起来,李女官这是免费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