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太子垂着头深深吸了口气,两手捏了捏衣摆,慌乱的目光渐趋沉静,然后缓缓抬起了头:“臣闻‘古者射以观德,但主于中,而不主于贯革’,又闻‘止戈息战,盛世之相’。自卢奴来归,年年纳贡、岁岁来朝,从未有失为臣之道,今特遣王世子为使,更彰两国敦睦之谊。故此,臣以为伴射使今日小胜即止,既不失上国威仪,又彰显怀远之义,措置得当,的确当赏。”
众臣听了,皆默然颔首。
这一番话从怀远抚边的角度点评宴射战果,将两次比试的意义提升到了“射以观德”、“止戈息战”的高度,对于孟湉也不吝褒奖之辞。此等胸怀,比之在大庭广众之下揭自家兄长短处的襄王,高明了许多,亦不失储君身份。
在场众臣有文有武,虽然年轻武官大多被孟湉高超的箭术功夫折服,但年长位高、经过风浪的官员们,早过了以表面功夫判断人的年纪,太子身为储君,又不会亲自披挂上阵,除了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谁在乎他的箭术是好是歹?太子能否妥善应对襄王的挑衅,进而能否压制襄王的争斗之心,上一代皇子争位的惨剧会否在本朝重演,才是他们重点关注、涉及切身利益的大事。
今日看来,太子的沉稳妥帖,比之襄王的张扬自傲,的确更胜一筹。
皇上面如平湖、喜怒莫辨,沉声道:“朕问的是你为何一箭不发,不是襄王是否当赏。”
孟渥两手在身侧用力地捏紧衣摆,面上露出赧然之色,答道:“臣射术不佳,即便控弓发矢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会被卢奴人看透底细。不如一箭不发,白世子摸不清我方战力,全程皆不免分神揣测、心存忌惮,如此或可反增助力。何况,伴射使曾说,哪怕只一人上场,也足可胜过白世子,既无落败之虞,臣就大胆行事了。”
陈御史含笑道:“太子殿下怀仁德之心而知怀远抚边,聪颖善断而知扬长避短,有德有智,日后必成英明之主,恭贺陛下后继有人矣。”
有了陈御史带头,众臣皆躬身附和:“恭贺陛下!”
如此一来,孟湉不好再穷追不舍,这番小小的风波就算遮掩了过去。皇上兑现承诺,赏赐了今日上场的所有射官,还特旨拔擢了表现特别好的射官,孟渥与孟湉也各自得到了赏赐。众人皆大欢喜,走出射殿,此时天色尚早,愿意回去休息的自回去休息,想在园中闲逛游玩的也可游玩。
孟湉才刚走出射殿没几步,就呼啦一下被一群女子围住了,有人递水,有人递巾帕,还有人奉承夸赞、嘘寒问暖。
“这是怎么回事?”皇上正在往外走,见到此景都惊讶得站住了。
史贵妃迎上前来,笑道:“这是这次选秀出来的秀女,皇后娘娘吩咐让他们跟适婚的宗室见见面,互相认识看中了才好赐婚。我想也是,毕竟是姑娘家的人生大事,的确该让他们自己相看相看。这次来玉津园的适婚宗室,基本都在射官之中,就安排他们在旁边小山上观射,这会儿带他们过来,跟刚才看中的人见面。您放心,我让湉儿跟射官们交待过这事,不会误会秀女们为人轻浮的。
“您瞧,这会儿天气多好呀,园子里草青花也美、风轻云也淡,年轻人四处逛逛、谈谈说说,这事不就成了么,回去赐婚也好成其佳偶,免得盲婚哑嫁,才是费力不讨好呢。”
秀女随驾来玉津园是皇后亲自奏请过皇上同意的,此时想起,皇上便也无话可说,望着围在孟湉身边的莺莺燕燕,蹙眉道:“你是让他们来相看宗室,还是相看湉儿的?”
“嗨呀!”史贵妃掩口而笑,“陛下难道不清楚自己的儿子多引人注目吗?有湉儿在场上,哪个女子的眼睛还能看得见别人?我总不能捂着他们的眼睛,不让看吧?”
皇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照你说的,难道这些人都给湉儿?”
“那可不能够。湉儿的眼光高着呢,他们看中湉儿,湉儿可未必能看上他们。”史贵妃傲然一笑,“我可不能让我儿子受委屈,除非他自己相中了,不然谁也别妄想做襄王妃。”
皇上点了点头,扫视一周,又问道:“那个穿蓝的是谁?”
史贵妃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见是骆灵薇孤零零地站在一旁,没跟任何人搭话,有英俊健硕的射官走过去主动搭话,都被她三言两语打发了。
“她呀,”史贵妃目中闪过隐晦的光,笑道,“叫骆灵薇,家世不显、相貌出色,我本来说年轻人心性不定,她生得如此标致,若嫁入宗室,只怕勾得男孩子移了性情,想将她黜落了的,是皇后不知为何非要坚持将她留下来。啧,平日里不显,隔得远了我才发现,这姑娘的身形气质,倒有三分肖似皇后当年呀,是皇上会喜欢的那一款。
“莫不是……”史贵妃拉长了调子,故意冲皇上挑了挑眉,“这姑娘不是给孩子们准备的,是打算为陛下填充后宫的?难怪她瞧不上那些毛头小子,敢情是等着陛下去找她呢。”
“一派胡言!”皇上终于笑了,“朕的后宫哪里还需要填充?有你一个,就比十个百个更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