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乌瓜一直怯生生的,听了这话难得语气硬了起来:“在掖庭,咱们多得师父庇护,我知道你的身份已经不同往日,但请你多少还是尊重些吧,至少在我面前不要直呼师父名讳。”
李善用看着仿佛逼急了的猫崽露出爪牙一般的乌瓜,不禁红了眼眶:“我如何不知尊重师父?我受师父庇护比你更多,若非师父恩顾,我未必能在掖庭活得下来,更哪里会有今日?可是,你我尊重师父又有何用?在宫里那些贵人眼里,她不过就是个最卑贱的官婢,随意打杀了,也不需要多严谨的理由。即便明知她蒙冤受屈,也丝毫不以为意。你可知道,师父当年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乌瓜的视线猛地射了过去,掖庭令当年对商管事的罪名含糊其辞,对其中的详情更是讳莫如深,织染院众人也曾想办法打听,但他们困在掖庭里,又能打听到什么内情呢?后来,商管事的两名弟子,一个进了毓秀堂,一个进了安乐堂,这件事也就成了掖庭的一桩悬案,渐渐不再有人提起,其中真相也一直湮没无闻。
“你知道?告诉我!”
乌瓜骤然冰冷下来的目光,吓了李善用一跳,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四年前,看到了那个对她痛陈杀害父母、屠戮族人的血海深仇的卢奴王女。
“你要做什么?”李善用不禁惊问。
“为师父报仇!我的命贱,不怕死,不管是谁害了师父,我都会杀了他,报仇雪恨!”
卢奴人天生质朴悍勇、恩仇必报,这些年乌瓜心中装的无非两件大事,一是毁家灭族之恨,二是商管事无辜被害之仇。第一件事,凭她一己之力要报仇几乎不可能;第二件事若有机会,她愿意以性命相搏。
李善用望着她坚毅的脸,目光转为欣慰。幸好,无论受过多少挫折,性子变得如何怯懦,乌瓜骨子里流的终究还是卢奴王族的血,她始终都是那个勇毅果决的乌瓜。
“你别急,听我慢慢说,我为了查这件事想办法进了宫正司,看了所有的案卷,也查问了知道内情的人,终于查清了当年的真相。
四年来,李善用在毓秀堂日夜苦读、强大己身,亦无一日稍忘商管事的冤案,因为心中最清楚商管事心志高洁、爱惜羽毛,断然做不出她被栽赃的罪行来,何况出事之前她得到毓秀堂招生的消息,正一心一意备考,完全没有理由铤而走险。
君子立善法于天下,不以亲疏贵贱而别轻重,洗冤不避泉壤,昭雪不遗枯骨。即便商管事只是一名卑贱的官婢,即便她衔冤泉壤已经四年,即便此人此事已不再有人提起,即便连宫正司都不肯主持公道,李善用也始终坚信终有一日,自己会有足够的能力为她查清真相、昭雪冤情、恢复名誉。
当她借着查棠梨案的机会暗中查清当年真相,知道了害死师父的真凶竟是宠冠六宫、宫权在握的史贵妃,她不曾有丝毫退缩,立即决定复仇。不过,她一向谋定而后动,从不肯逞匹夫之勇,既然宫正司不肯借力,那就继续强大己身,待她在宫中有了自己的力量,便终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一切。
李善用端起茶盏,润了润喉咙,对乌瓜讲起自己查到的真相:
“那事发生的时候,师父是在司制司,想是因为差事去了明光宫,不巧遇见了入宫参加二皇子生日宴的史贵妃二弟史成贵。史成贵酒醉之际强辱了师父清白,被昭阳宫的宫女发现,报给了史贵妃。史贵妃为了保全她弟弟的名声,又见师父不过是个官婢,便胡乱给她扣上了秽乱宫闱的罪名,连口供都不曾问一问,就悄悄拖到掖庭冤杀了!
“自古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你看今日那高买,仗着身手灵便,盗取商家宝货,一旦被军巡院抓获便得治罪。如今,史贵妃仗着皇上宠爱,擅施诡计窃取宫中权柄,其行径与高买窃贼之流又有何异?可她一手遮天、肆意杀害无辜之人,却无人能将她治罪,连中宫皇后都得退避三舍。就连安乐堂中索贿之风盛行,害你这些年受尽欺凌,不也是她未能约束属下,纵容贪官污吏肆虐之过吗?
“我在毓秀堂苦读四年,过几日就将出师授职,已决意要澄清宫壸,做出一番事业来。如今中宫暗弱,我与史贵妃亦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已决意要投身清元宫扶助皇后、澄清宫壸,做出一番事业来。你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