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宫女压低了声音伸大拇指往西边一指,笑吟吟地说:“这是昨儿从昭阳宫传出来的消息,怎么不真。我可是一听说就来报信儿了,够朋友吧?”
商管事一时却没答话,李善用诧异地看过去,见她竟是坐在椅子上呆呆地出起了神,手上迟登登地拿着手绢在身上掸来掸去,全然没发现刚才茶水只是洒到了桌面上,并没有溅到衣服上。
张宫女由着她出神,多等了一会儿,才笑着唤了两声。商管事回过神来,摇头苦笑道:“这么多年了,我日日盼着开考,可又怕开考,患得患失,终归是定力不够,实在惭愧。”
李善用把耳朵竖得高高的,能让一贯沉稳持重的商管事失态至此,这个毓秀堂绝对不简单。可惜二人接下来便压低了声音交谈,她站在一旁,只隐隐约约地听见只言片语,什么都没听明白。
二人又交谈了一阵,商管事站起身来,亲自送了张宫女离开,吩咐李善用帮她收拾随身衣物,便匆匆地前去求见掖庭丞,禀告即将前往司制司之事。
商管事去司制司是常有的事,李善用熟门熟路地收拾着东西,不一会儿就塞了满满一大包袱日常物品。她在房间里坐了下来,满心里都是那个神神秘秘的毓秀堂,决心非得赶在商管事去司制司前把这事问个清楚不可。
稍等了一会儿,商管事就回来了,先拿过收拾好的包袱检查,想了想又拿起一个绣绷子放了进去。李善用瞥了一眼,是一副已绣了大半的溪涧晴旅图,尺寸小巧精致,约摸是个小插屏的屏心。
“师父要带这个?在司制司怕是没时间绣吧。”李善用略觉奇怪,商管事平日事繁,所擅针法又细腻精巧极耗心血,故而并不常动针线。如今正忙,怎么倒惦记着挤时间绣这等闲物。
“这是别人托付的,不好久拖,抽空绣吧,横竖也快好了。”商管事随口解释,又翻着包袱问,“我的书呢?”
李善用“哦”了一声,走到床边,拿起枕边放着的几本书递过去:“是说这个?我看师父每次也不带书,就没放进去。”
商管事接过书,叹了口气:“毓秀堂是出了名的难考,这些年我的工夫都花在女红上了,只好临时抱佛脚罢了。”
“毓秀堂……到底是什么?”李善用小心翼翼地探问。
商管事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不是心心念念地想离开掖庭吗?这便是出路了。”
李善用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毓秀堂是宫里培养女官的学堂,立堂已有一千二百余年,严阃闱之政、杜阉宦之祸,至今已历五代四十二朝。因择徒极严、课徒极精,一千二百年间仅出过千余名弟子,而这些弟子则无一不成宫廷的中流砥柱,在历朝宫廷史中熠熠生辉。
不知从何朝何代起,宫中逐渐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则,六局一司的掌印长官必须选自毓秀堂出身的女官。自此以后,毓秀堂每次招生,总有众多宫女甚至低阶女官趋之若鹜,最鼎盛的时候,曾出现过上百名考生竞争一个名额的盛况。
“可我怎么没听说过?”李善用觉得奇怪,不由开口问道,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不该打断商管事的讲述,又急忙道歉。
商管事摆摆手示意无妨,解释道:“毓秀堂教习女官因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从几年以前,就闭门谢客、不与宫务,也没再收过弟子。你年纪还小,不知道也是寻常。”
其实,本朝立国以来,皇室忌惮毓秀堂在内宫的影响力,因此几代教习女官都约束门下、韬光养晦,毓秀堂这才名声逐渐暗淡,不复当年繁盛。只是这种事,就不便对小孩子多说了。
商管事担心李善用年轻识浅,轻慢了毓秀堂的机会,特意补充道:“纵使再没落,毓秀堂也绝不可等闲视之。直到现在,毓秀堂弟子始终遍布内宫枢要,宫里在任的六局一司掌印女官俱是毓秀堂出身,诸司也多是如此,如陈司制这般从绣娘一路提拔起来的是极少数。”
李善用的心思却已经飘远了。毓秀堂纵使千好万好,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奴婢贱人,律比畜产,难道还能进那高高在上的地方做女官不成?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不过是空欢喜一场,还不如连看都别让她看见,想到这里,一股沉郁颓丧之气便涌上李善用的心头。
商管事一看她的神情,便明白她在想什么,特意提高了音调:“最最难得的是,毓秀堂招收弟子有教无类,即便是我等官婢,只要能通过考核,就能立刻得到女官身份,进入毓秀堂学习。”
“这怎么可能!”李善用不禁失声,死死捏着衣角的双手微微颤抖。在宫里,官婢是最低贱的身份,遇赦不赦,非有特旨不得放良;女官则是妃嫔之下最高的职位,辅佐皇后、教化宫壸,位高者可封国夫人。
一个学堂能让贱籍官婢获得女官身份?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太可笑了!
商管事看着这孩子胸口剧烈起伏,却眉目低垂,连希冀都不敢的模样,只觉心尖被人捏了一下,喟叹一声,一把将她楼到怀里轻轻拍了拍:“这是千真万确的事。罗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