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帝是在丑时迷迷糊糊醒来的,喃喃着要喝水,但觉眼前迷乱,叠影重重。
这会儿守着的人都有些困倦,唯有昭月满腹心事,清醒得很,她眼疾手快,倒了杯水来,伺候皇上缓缓喝下。
太后惊醒过来,喜得眼睛都亮了:“皇帝,你终于醒啦!”
周景帝润了润嗓子,气虚道:“母后,您回来啦,让您担心,是儿子的不是。”
此时尊贵万千的太后和一位寻常母亲无甚区别,她又开始掉眼泪:“醒来就好,我的儿。现在感觉怎么样?”
周景帝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母后不必担心,儿子现在感觉好很多了。”
太后拉着周景帝的手,浑浊的双眼盈满喜悦的泪水,久久地凝注着满面病容的儿子。
看得昭月也不由得跟着落泪,想起自己可怜的短命母亲。若母亲还在该多好,母亲会在她生病的时候,抱着她睡,整宿整宿看昭月的情况。母亲的怀抱永远是那样温暖,母亲的手永远是那样轻柔,可她这辈子也不能再见母亲一回。
周景帝瞧着昭月道:“这位是……昭月郡主?”
太后颔首笑道:“皇帝虽然病了一场,但精神很好,能一眼认出月儿。”
周景帝道:“她和宁王眉眼间很像。”他看向昭月道:“你的祖父生前是大周朝的战神,立功无数,无人不敬;如今你又悉心照顾太后,照顾朕,很好。”
此时皇后、六皇子等人也围了过来,却不敢出声打搅皇上和太后讲话,只是眼泪朦胧地望着周景帝。
周景帝瞧着皇后道:“朕瞧着外头黑黑的,想是深夜。皇后,你扶母后回去歇着,这里有陵柏就行。”他宁可让儿子辛苦伺候,也不舍得教母后操心。
太后哽咽道:“不妨事,母亲很久没这么长时间瞧你了。”
皇后道:“儿臣明白母后的爱子之情。母后今天才回来,守到现在丑时,数个时辰未曾合眼,着实辛苦,也当保重身子。现在皇上已经醒来,有儿臣、六皇子和太医们照顾,母后大可放心。”
得知太后操劳一天,周景帝很是不安,左劝右劝才将太后劝回万寿宫。
昭月随太后一同回去,都比来时心情轻松许多。
黑暗苍穹中繁星点点,宫道上数位太监提着宫灯照亮漆黑的道路。
太后握着昭月的手,笑道:“月儿,多亏了你的药方,皇上才能转危为安!你可真是大周朝的福星!”
“太后言重了。”昭月谦虚道,“臣女只是尽我所能,为太后分忧。”
太后含笑看着昭月,慈爱道:“皇帝膝下子嗣不多,女儿更是只有两个,若你也是皇帝女儿,是哀家孙女,该多好啊。”
平心而论,这两年太后确实一直将昭月将孙女看待,该有的照顾一点不少,昭月在她这从未受过委屈。昭月感激这份情意,道:“臣女福薄,不能做太后的孙女,但一定永远如孙女一般照顾太后,回报太后对臣女的抚养之恩。”
“好好好。”太后笑得合不拢嘴,“有你在身边,哀家这两年也过得很舒心。不过你快满十七岁了,是时候给你寻个好婆家。”
其实南念念再过半年变十八岁,但真正的昭月郡主确实是未满十七岁。
昭月心头一惊,面露慌色:“太后,臣女不想嫁人,只想陪在太后身边。”
且不说昭月还要费数年心血布局复仇,不能离开皇宫;单是“嫁人”两个字就足以让人做噩梦,负心汉南晚峰和楚江榆就摆在面前,前车之鉴令人心寒,这世上还会有好男儿?
纵然有,昭月也不信自己能碰上,所以她这辈子是不打算婚嫁的。
“傻孩子。”说起这件事,太后眸中亦流露出不舍:“哀家何尝不想留你一直在身边。但女子最美好的年华也就这几年,错过了不可重来。哀家这个老婆子可不能耽误你的青春。”
昭月心酸眼润,摇头道:“太后,臣女孤身一人,得太后照拂,才感受到温暖,实在不愿意嫁人,只想守着太后。”
“将来哀家驾鹤仙去,你怎么办?”
昭月的泪珠儿啪嗒啪嗒往下掉:“臣女做尼姑去,青灯古佛畔,日日夜夜为太后祝祷。”她自个儿也分不清这话里几成真几成假,只是在这个冰冷的京城里,太后是唯一真正关心她的人。
太后抬手擦去昭月面上泪水,笑道:“怎么还哭了?不说了不说了。只是话赶话说到这了,哀家又怎么舍得你呢?”
昭月心知太后既然提起这件事,一定是思量过,况且她的年纪确实到了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依照现在这个局势是躲不掉的。
昭月扯了扯太后的衣袖,晓之以情:“太后,臣女明白太后是为臣女好。只是臣女幼年失怙丧恃,祖父又常年在外打仗,所以将臣女寄托在寺庙养大,没得过多少亲人照顾,承蒙太后不弃,将臣女养在身边,臣女如何舍得离去?”
太后沉默半晌,哑着声音宠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