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跪着的,而福王身后的随从头昂的像一只只斗鸡。
见此情景,李令仪心底不禁暗笑,这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真行啊,官司都打到了大街上去了。
看了一会她才明白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回事。原来撞人的并不是靖王,而是靖王身旁跪着的人。
那人身穿着一套簇新的二品衣袍冠带,仔细端详了那人半天,突然想起来这人是前不久回京述职的前杭州知府田建德,她在乾清宫见过此人。
靖王恰巧与这人熟识,于是她那侠气豪爽的十三哥便当起了和事佬。
只是很明显,他这和事佬当的并不成功。
福王一身亲王装束。石青色云纹锦衣,前胸后背及两肩用金线绣着团龙纹,腰间系着一条玉革带。
指着田建德破口大骂道:“说起来这人还出身以礼仪著称的太原田氏呢,我呸!本王家里的狗都比你知礼些!本王再不济,也是天潢贵胄、凤子龙孙!你这不知狗头嘴脸的东西也敢作践我?”
跪在地上的田建德被人当街指着鼻子大骂又恼又羞,脸涨得通红。
“回王爷的话,”田建德羞恼之下仍不卑不亢,一拱手说道:“下官并不敢作践您!您的马车往北,下官的轿子往南。这路足够宽原本走得下,是您的马‘受惊’突然变道,才导致下官冲撞了您。”
“呦呵?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了?见了本王的车驾也不行礼,也不下轿,这又是谁教你的规矩?呵!”福王连连冷笑,又道:“田大人还没去封疆呢,谱就摆上了?莫说你只是区区从二品,就算你是内阁首辅,见了本王也得行礼!”
田建德心里门清,这身上刚得的封疆之职正是今遭受辱的根由。
为官的都知道,天下肥缺无外乎江浙等地。前不久江苏巡抚回家丁忧,这空出来的位子像是一块大肥肉,谁都想上来咬一口。为这事朝堂上争论了半个多月,最终他成了被肥肉砸中的人。
今晨得皇上圣谕,命他尽快出发。所以下朝后,他先到吏部领了委札、换了官服,就去吏部堂官那和总管吏部的端王府辞了行,预备明日出发江苏。
谁知回家时刚过了正阳门,就碰到了这尊瘟神。
正巧靖王路过,站出来说和,故意找茬的福王就是不买账!
田建德心中大骂晦气,脸上却一丝不显,依旧恭敬的说道:“下官乡野村夫,并不认得您的车驾!”
闻言福王又讽刺道:“是啊,田大人您眼高于顶。除了……”说到这里他瞄了一眼靖王,将“端王”二字硬生生的咽了下去,揭过这个话头道:“满京城里的王公大臣,你眼里认得谁?”
李令仪这下彻底捋明白了这出戏的前因后果。
一句话说到底,还是为了金銮殿上的那把破椅子。
自从五年前,孝敬皇后所出的嫡长子恭懿太子病逝之后,国无储君,诸王虎视眈眈。
就连她这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公主,也知道现今朝堂上分两派,一派以端王为首,另一派以康王为首。
这出戏的三位主人翁分别隶属两大阵营,福王为康王党,靖王和田建德则是端王党。
端王党棋高一着拿下了江苏巡抚的缺,眼红的康王党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善罢甘休?
福王这番发难,表面上是为了给田建德下马威,实际上是冲着端王去的。
看上去风平浪静的北京城,内里早已暗流涌动。
面对福王的咄咄逼人,田建德口风丝毫不软:“下官这双眼睛,上认得君父,下识得黎民!”
言外之意,就是看不上他。
福王面色一寒,骂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巡抚大人!来人,给本王掌他的嘴!”
田建德身子一挺,口气愈发强硬:“擅自殴打大臣,王爷眼里还有君父吗?”
这下给福王气了个倒仰,后槽牙都要咬断了,“本王眼里有没有君父跟你说不着!来人,给我打!”
一旁的护卫亲兵得令就要上前。
华章心想田建德好歹是两榜进士,当街受辱,斯文扫地,只怕立时就会当街撞死。
正要现身阻止,就看到靖王伸出右臂,大喝一声:“慢!”
靖王的衣着与福王相差不大,只是靖王好武更精瘦更高一些,所以相较之下风流倜傥许多。
待到福王亲兵停住,靖王向福王揖手道:“十哥息怒,他一个二五眼,你跟他计较什么!我知道十哥是刀子嘴豆腐心,今儿看在兄弟的面子上恕了他吧!兄弟知道这姓田的得罪了你,如果十哥心里实在生气,不如去三哥那里分说分说,哪怕打他二十大板呢!只是别在这大街上,有违官体且不成体统。”
靖王口里说得三哥,便是端王李令辉。
谁知这福王还不买账,只是托着靖王的手将他扶起来,依旧不依不饶的说:“这事儿十三弟你别管,这狗东西委实欺我太甚,我今儿非教训教训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