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李千沛回望来路,在一年多前的角州离岛,差点杀死阙蓝的那个晚上之前,她从来都觉得在世间生就生死就死,她不姓袁,也不完全姓李,她活着的每一天,不过都是走向那个必然的归途。
她讨厌特别概括和宏大的命题,讨厌每一个欲加在她身上的责任和命运。
虽然很讨厌这样的认同,但是她确实能够与玉殷感同身受,只是她显然比他幸运一些。
她有徐一品有津蕤琼瑛,有白芷汀李弥,还有阙蓝,哦不,他应该叫小鸾,一个同样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恋人,他曾抱着蠢蠢欲动的心想要改写自己的命运,而换来的只是一再受伤的结局。
她没有保护好自己的恋人。
忽然明白了阙蓝为何一直居住在天门之内,为何在那个幻境中,无论玉琴如何劝说也不愿意下山,聪明如他或许早就察觉到玉殷随时都可能要了自己的命。
前有董捷彬后有皇帝本人,想要阙蓝命的人恐怕不止他们两个。
“如果只能听一个人的,这个人只能是皇帝。”玉殷说。
李千沛没有办法反驳这句话,在玉殷的语境里,他只想要最简便的过程和最直接的结果,只要没超过他内心的底线,他不介意成为李顼本人的袖中刀。
这场谈话变得如此虚无,虚无到李千沛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好像欧阳铖没有死,琼瑛也没有因此走上险途,她自己也还是惹是生非的玉龙将军,那钦与焦蒿不过只是走私的同伙,青苗税多收个一两成,也不至于让百姓们在屠城中丢了性命……
白果果斥责她,你根本就不懂政治!
她在指责玉殷的时候,回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做对一件事。
“师兄不会……伤害小鸾的对吗?”她问。
他没有回答,他不会撒谎。
李千沛知道了他的答案,转头往三层走去。去过三楼的人太少了,木质的每一级台阶都很新,她会进入那个洞天还是再次回到二层呢?
然而都没有。
就是一个普通的楼层,她上到了面积最小的三层,与二楼的结构没有区别,只是小一点,一个环绕的露台,空而反光的地板,所有的门窗都开着,铁柱最上头变成一个碑,也不知道在这里立了多少年。
回忆起上一次她在这里浑身变成烙铁一般,她忍不住伸出手来看,一切如常。把桃木小剑从织物里取出来,除了剑身一点发热之外,也没有像上次那样流淌金色。
天空发出闷响,雷电在云层中积累,滚滚如车轮。
她试探着伸手触碰铁质的碑,凉凉的,随着每一次雷响而隐隐震荡,分不出是空心还是实心,经历了太长岁月的风霜雨露,她的指尖沾上了淡淡的锈红。
大裕承天圣德开国太/祖皇帝之灵。
怎么在她的记忆里,这一列碑文是金色的?
现在她眼前的石碑变成青黑的黯淡,连“圣德开国太/祖”这样的字眼也布满了时光的侵蚀,除了凹陷的刻痕,没有一点其余的颜色。
“您……想跟我说什么呢?”
她把手掌贴到字上,这些字体看上去很熟悉,总觉得是哪里见过,她不禁问自己,上次来到这里看到的字体是这样的吗?
重逾万斤的铁柱在她手心发出一声沉闷的嗡嗡,紧跟着天空的一次爆闪,一个震动楼宇的雷击落在三楼的露台上。
如同她年少时在笔塔内一样,轰烈的雷电击打在塔顶,导致笔塔最上三层全部塌陷,她曾狡辩自己刀法无法再进一步是因为无法“再上一层楼”。
今日这雷砸在她面前,她倒是不害怕,挨着铁柱坐下,木头地板的漆像是新的一样,反射着从浓重云层里露出来的一点点光,和偶尔透出云朵边缘的闪电。
“诶,您说。”她用头碰了碰铁柱,当做是在跟太/祖皇帝打招呼,“你在这里多久了?可不可以告诉我……当年你从李氏祠堂里消失了之后去了哪里,埋骨何方呢?”
已经是两百年前的事了,当初那些热衷于寻找太/祖皇帝下落的人也都骨销魂灭了,这个疑问也越来越少问起,恐怕只有孩童们在听到《太/祖后传》这种胡编乱造的本子之后才会讨论一下,他到底去了哪里。
“谁会在这里给您修灵位呢?而且历代皇帝没有人来祭拜,您不让人上到这里来,为什么许我上来呢?”
“小鸾在李氏祠堂的石碑上尿过……您不会跟他计较的对吗?”
“我看到祠堂里那个您留下来的丹炉,师父说丹炉不错,可惜带不走,这次我北上如果搞砸了,蒙古人肯定要把祠堂给拆了,丹炉也得给您打烂,您会保佑我的哈?”
“还有,他们说你曾经附身到了李燮身上,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你杀了我爹爹……我就不求你保佑了。”
细细碎碎的念了好一些,李千沛忽然意识到,与上一次截然不同,此刻她坐在这里跨越时空对李昀烈讲话,即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