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按习俗出嫁的女儿在今日携夫婿回娘家。
李千沛这一觉睡得不踏实,反反复复做着乱梦,看见阙蓝跌入海崖白芷汀跳进火海,徐一品被一大团黑色浓雾裹住……还看到一个面容模糊的女人,她站姿骑马,英姿勃发的样子,脸孔一会是瑶夫人一会是阿荣高娃,而自己在她背后不停地叫她,就是不回头,是不曾谋面的娘亲吗?
她不停地追逐她,直到筋疲力尽从马背上摔下来,猛地坐起来只看见芩姑姑端了碗肉羹放在她榻前。
“我吵到你了?”银发姑姑问。
“我梦到……娘亲了。”
“嗯。”芩姑姑看她一眼,没有什么表情地问,“看清长什么样子了吗?”
她摇头,“只知道在骑马。”
“确实,许夫人骑术是大将军教的,十分了得。”
“姑姑……”她抓住她一截衣袖。
“嗯?”
“阿显是谁?”
听到这个问题并没有很吃惊,芩姑姑大概早就料到女将军一定会再次回到旧宅里,并且发现那个小小的牌位。
表情永远没有波澜的姑姑说:“阿显是我的恋人。”
恋人?李千沛没料到是这个答案。
“也是袁公身前的好友,他视袁公为亲哥哥一般,后来,袁氏被害,我们便分开了。”她说起这段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然后呢?他后来怎么样呢?”
“后来啊……”说到这里,芩姑姑低下头去,四十多岁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笑意,这个笑意就像杨柳轻抚春水,一瞬间就不见了,“后来徐大人千辛万苦给我救了回来,你也回来了,可是我与阿显在那八年间……再也没有见过了。”
八年不见,也能叫恋人吗?
“他如何去世的呢?”
“三年前被人害死了。”芩姑姑说到“害死”这两个字的时候牙齿咬得很紧,李千沛这许多年来也是第一次见到管事姑姑有这样大的情绪。
“谁害的他呢?”八年加上三年,这对恋人竟然分隔了十一年,往后的每一年,都在这个数字上多添上一点。
好像觉得自己说多了话,芩姑姑站起来,“怎么跟将军讲这些呢……公子的行李收拾了点必需的,待之后再往山上送一趟。”
“嗷。”李千沛还想多听一些故事,不料姑姑却自己掐掉了话题,再多问似有不妥,她看一眼窗格里投进来的暖黄光柱,芩姑姑与恋人十一年未见而此心不改,她与阙蓝呢?
这一仗要打多长时间呢?若也是三年五年呢?
“将军只带一辆马车去?”
“嗯,就我跟他两个人。”若是他现在还能骑马的话,甚至不需要带马车。
“好。”芩姑姑看一眼怅然若失的李千沛,提着行李到了寝室门口,“将军不要磨蹭了。”
刚刚一开寝室门,三五便撞了进来,“家主,小鸾哥哥到门口了。”
什么?
李千沛刚刚端起烫手的肉羹,旋即又放下了,光脚就往外跑,果然,阙蓝就站在府门前。
他手执一根长长的竹竿,眼睛半闭着,鼻尖红红的,头上惯常佩戴的那支玉簪换成了木簪,他站在冬日晨间毛茸茸的日光中,像一块白玉镀了金。
她跑过去拉起他的手,昨日手上挣开的擦伤今日已经愈合了,他知道是她也没有动弹,把脸转向她一些,右眼上的抓痕掉了痂变成一道粉红色的伤疤。
“玉龙。”他语气还是平静的,“你身上有山茶花的味道。”
“你自己走回来的?”
“嗯。”
李千沛看了一遍他的衣服,没有灰尘。
“我没有摔倒,也没有被撞到。”
“嗯,好厉害。”
“我们……”阙蓝犹豫着,“可以先去罗院首家拜会一次再走吗?”
“当然。”你知道,除了你昨日问我那些由不得我的事情,这世间万物没有什么我不愿意给你,只要我有。
北城东面有几条盘绕错落的小街,街上分布着方块似的小宅,这里集中着大裕资格最老的学官们。小宅子静谧精巧,路过的好几户院内都能听到水榭叮咚,十分雅致。
李千沛驾马,阙蓝跟她并排坐在车轼前,她时不时扭头看他,他一直半低着头没什么表情。
“你专心驾车好吗,我不会跑掉的。”语气颇为平静。
“嗷……”
阙蓝的手试探着碰到她的胳膊,向下握住了她的一只手,手指再翻转了一下,改成了十指相握。
该死,明明已经在一起这样长的时间了,他主动牵手竟然还是令自己喜形于色。
罗府门前有些喧闹,罗会全的几个女儿带着女婿和外孙们回门,李千沛的车只能停在街对面,她看着被丫鬟搀扶着到门口接小外孙的罗夫人,对阙蓝说:“今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