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套(1 / 2)

人的记忆是有限的。

比如他总是想不起在云州的时光,母亲的模样,匆匆见过的玩伴和跑过的小巷。却不能忘记昏暗的船舱,裂身的疼痛,肥肉腋臭构成的壁垒和肮脏的牢笼。

后来他去了很多地方,想找更多的记忆来覆盖更替,可是最终都失败了。阙蓝每一次都想告诉李千沛,回到帝京的每一晚,他都会在梦里见到年幼的自己,时而哭泣时而满身是血。

普天之下无人能体会他的体会,无从知晓他走在帝京的每一步都如踩在刀刃上一般,若不是她……他片刻都无法忍受。

“跟她在一起,想看日出,想跳海,想受欺负想惹她生气,想占有想被占有,想为她牺牲性命,想回噩梦一样的帝京……”

渐渐地他发现,与她每多构建一些回忆、多分享一段生命,哪怕多一个亲吻多一句早安,便可令噩梦少一分欢愉多一分,苦痛被她用偏爱一点点中和,令他设想或许真的可以抵消过去,从生命的长河中剪去那一段。

可是今日,一个雪下不止的腊月夜,他再次与曾经的自己相遇,在完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被一拳打中,他扶着树干呕不止,他五脏六腑的每一寸都在痉挛抽搐,熟悉的颤栗只需一个眨眼便席卷了他。

总有童子提着香薰绕行左右的、那个摇着团扇的肉山一样的人,分明就是曾几次要了他命的人,十几年过去了,他连小阙蓝的面容都忘记了,可还是记得这人颤抖的肥肉浓烈的腋臭!隔着今夜这样多的达官显贵,隔着十数年的流离时光,他也能立刻在风中分辨出来。

是这世上最恶心、最憎恨、最臭不可闻的气味。

“妙人叫什么?”寿王问。

“回禀殿下,在下名叫阙蓝,天阙的阙,蔚蓝的蓝,父亲姓阙,母亲姓蓝。”他回答得至为具体,像许多年来他不停告诫自己一样。

时隔多年的第一次对视,轻轻的一笔带过,粗眉毛小眼睛双下巴,蒲扇那样大的手掌,曾捏住他年幼的腰,掰开他稚嫩的隐秘,在力量悬殊的对抗中,他流出的血便是最好的润滑,最后与腥臊的白色黏液混合在一起……甚至连扭头看清这个魔鬼的机会都没有。

小阙蓝的指甲被刻意剪得很短,几乎到了透肉的程度,无论如何挣扎,只能在对方身上留下一道白白浅浅的抓痕。

“阙蓝”这个名字,在寿王府无数个生死来回的小孩之后,还不如他曾留在寿王身上的浅浅抓痕。

他们的贱名也值得本王去记么……

呵。

后来在水池边,他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听着欧阳铖有意说给自己的话,说他们这些从勾栏里出来的男倌人女倌人被人捧得得意忘形,而这三言两句的诋毁谩骂,算得了什么呢?

更多的细节从脑子里释放出来,像是旧衣服被人从衣柜最下面拿出来翻新一样,他嘴里泛起五石散苦苦的味道,下身开始灼烧般的疼痛,药劲上来之后那种熟悉的迷幻的感觉包围住了他。

朦胧的视野中,他看到许多大小不一的蛋,一开始是鸽蛋,大点之后就鸡蛋,再大点就鹅蛋……那个满身肥肉的主人告诉他:“不可以把蛋弄破哦……”

化身狼女的寄南踏水而来,李千沛惊奇地询问寿王这有什么机关,他低头咬一口杏干,忽然愣住了,他发现了果干内部黄绿色的粉末,一股燥热从心头涌来,看看若无其事的严芝翎,再看看沉迷于狼舞的寿王,膝盖率先出现酸胀,再如此下去怕是站都站不住了……

李千沛藏在靴子里的匕首露出了刀柄。

“我想……去休息一下。”

随后他跟着若荷来到宴会厅后面厢房,他要了一些凉水,用绢子沾水抹拭身体以散药,他真恨这样的自己啊……过去种种兜头浇下,冰山火焰来回穿梭,皮肤燥痛视野恍惚,时间在他眼前生生回跳了十几年。

他冲出厢房,为了躲避前来更衣的其余宾客,他不得不踉踉跄跄沿着水池往北去,不能让别人看见,更不能让李千沛看见。

穿过一片枯死的柳树,他找到了空置已久的小院子,若记忆不骗他,院门口便有一口井,那时候若不是看守偷吃了他们的药失足落井,便也没有后来与董捷彬的故事。

为什么曾经像堡垒一样的集体厢房变得这样矮,连排的睡榻怎么这样窄,房间里很暗,是他梦里曾无数次来过的地方,即便只有淡淡的轮廓依然在眼中勾勒出来完整的样子。

他摸了摸睡榻冰凉的木质表面,这里,他便是在这里失去小阙蓝的……

忽然,他听到了几声脚步,受惊之后的心脏狂跳,体热更烈,他大口大口的呼吸几次,轻手轻脚地走到厢房的窗户边,看到了两个人影子,虽然没有拉扯,言语间却有些激烈。

他听不懂。

他们说的话,他都听见了,但是听不懂。

可能是方言也可能是外邦话,也许就是官话,只是此时的他丧失了语言能力,听不懂也说不出。

他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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