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渐暖,阙蓝解下斗篷叠放在腿边,换了铜水壶煮茶,黑茶浓厚的味道盖过了白梅的香味,严芝翎不喝茶,一个人喝着酒。
是啊,一个连骨灰酿酒都喝得下去的人,对死于相思的人有什么惦念呢?一想到这里,阙蓝便把排箫收回了斗篷里,他不会记得的,不对,是他们不会记得的。
“小鸾在云州找到了吗,你母亲?”董相问。
他摇摇头,苦笑道:“找过几个永兰城的老嬷嬷,连个名字都没找回来。”
“无妨,你现在回帝京了,我让董泰在附近给你物色个小宅,或者搬进相府住。”董捷彬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李玉龙护了你一路,现在该是时候回来了。”
回来?我从未在你身边,何谈回来?“小鸾能为礼公做什么呢?”
“看你想做什么,入御史台当谏官也行,去国子监清闲点也可以,最重要的是做相府的幕僚。”董捷彬说着,手里没停的搅动着茶汤,“这么多年,你在鸳鸯阁笼监视刘鸳儿、抄誊账目,那些与我们有银钱往来的官员、商人和氏族,各类款项输送,你可能比我们更了解。”
所以呢?要堵住我的嘴吗?
“中间一时糊涂的挑唆和背叛,我们就当前缘尽勾销,一年多了,该回来了。”
他的话语间不断尝试将阙蓝按到晚辈的位子上,用父辈般的口气不急不缓地说:“好歹你这条命是我们买的,书是我们给你机会念的,京兆大狱也是我们救你出来的,如今只是让你回到我们身边而已。”
不是说前缘尽勾销吗?
严芝翎盯着阙蓝沉沉的面色,换了个角度说:“新政执行数年,利弊参半,焦蒿这件事便是最好的例子,趁北三州洗牌对其余几州产生震慑的空档对新政进行修正,才是眼下要务。”
阙蓝低下头,把握在手心的骨片也收回到斗篷里。
见对方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董捷彬接着说:“从方田均税为始至今,新政为大裕国库新增了近四千万贯的税赋,多养活了数百万的人口,这四千万里有一半掏的是氏族的荷包,百年不动摇的门阀之距正在一点点变小,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回到我们身边吗?”
阙蓝摇摇头,表情里带着不理解。“小鸾是个没出息的低贱男/妓罢了,新政改革门阀氏族,与我又有什么关系?两位真的看错人了。”
“潘小来十一岁时写的策问里可不是这样说的。”
“潘小来死了十年了,小鸾没本事做礼公幕僚。”
董捷彬喝一口热腾腾的茶水,赞叹一句,“粗糙,但有味。”
不信任,却了解。
两人都喝尽了茶盏里的茶,安静了片刻。阙蓝低着头不讲话,董捷彬看着他头上的清辉玉的簪子,说:“这簪子在你头上可比刘鸳儿合适——”
“礼公是想恢复相权吧。”阙蓝打断他。
严芝翎惊喜地眨眨眼,用力地拍了拍夫君的手背,“看看,子礼,我说吧我说吧,根本不需要与小鸾多费口舌,他都能明白!”
“是。”董捷彬满意地点点头,“新政修正第一步就是削减枢密院权力,这件事上倒是与李玉龙利益共同。”
见阙蓝不为所动,他接着说:“你与李玉龙没有什么结果,站到我们身边,才能保住你一条命。”
阙蓝露出一丝疑惑。
“那日在太清镇想杀你的殿前司骑兵你忘了吗?在李玉龙的地界上都能发生这样的事,你在帝京不是狼入虎口?”
“是你们做的?”
严芝翎哈哈一笑,说:“我们是首相,可没有调动宫中殿前司的权力。”
调动殿前司的权力?阙蓝不禁咬住了下嘴唇。
“这样吧,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不如小鸾开个条件?”
“为袁氏平反。”他毫不犹豫地说。
什么?夫妇两人都有些诧异,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来,气氛僵了片刻,白梅花瓣又落了两片。
“若为袁氏平反……北荆王屠氏平不平?昌国公的兵权还不还?”严芝翎反问他,“不过是神武皇帝收兵权的牺牲品罢了,干政乱政的罪名用什么平?”
“若相权恢复便不是难事,两位给小鸾这个承诺,小鸾……愿做幕僚。”
严芝翎手指沾了酒在杯子边缘画圈,一声一声断续的呜咽在寂静的茶室内盘旋,她在这一圈一圈中细数着手里的引线,到底要几根才能拉住阙蓝这个玩偶。
茶室与茶室之间的推拉竹门不算隔音,隔壁传来董泰的声音。
“大人请脱去鞋袜。”
“大人请在茶室稍等,家主自会来见您。”
“大人请。”
有人进入了隔壁,坐了下来倒了一杯水喝。
这倒是冲淡了室内浓浓的博弈气氛,严芝翎压着嗓子问董捷彬:“御史台的人来了,子礼你猜猜,是哪位?”
“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