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进酉时天便已经黑了大半。
阙蓝与徐一品一左一右站在廊前,背对着袁珏旧屋,各有心事的沉默着。
“有时候……”还是徐一品先开口,“我真的很好奇,你在想什么?”
阙蓝从袖子里抽出手掌,低头看着雪白皮肤下的脉络,然后轻轻握紧了手,“徐大人是问现在吗?”
徐一品摇摇头,却又说:“现在也行,所有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的母亲,是不是也叫许一一。”说出这句话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傻,他叹一口气,自嘲般地说,“我也实在想知道,自己的母亲叫什么……”
“……”听上去,竟然有些羡慕,徐一品不知道如何接话。
阙蓝回头透过门缝看到依然坐在地上发呆的李千沛,笑了笑,“徐大人,一年多了,我跟你总在重复这样的场景,不是吗?”
他总在琢磨这个忽然闯进李千沛生命的男人,虽然他们一路同行数千里,几度出生入死托付左右,中间夹杂着欺骗隐瞒,又真诚坦白,从男/妓到潘小来,从亭州人士到云州混血,他的身份几度更换又始终如一,徐一品却依然忍不住一遍又一遍揣度他到底是什么人。
而不巧的是,阙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的,时间不多了……”徐一品终于说出这一句,心虚般的,音量几乎被雪片的簌簌淹没。
阙蓝蹙起眉心,转脸看着徐一品的侧脸,他确实瘦了许多,病痛几乎带走了他眼神里的一半神采,初见时风流不羁的青衣军师,好像在不经意间被时间掉包了,“你……不准备告诉玉龙吗?”
“不可以。”他斩钉截铁地说,“不可以告诉她。”
阙蓝将冰凉的手掌收回衣袖里,那寒意却依然沿着胳膊逆流而上,最终抵达他的心脏,他终于感到心底翻涌的刺痛,“我能为徐大人做什么呢?”
“做什么都可以吗?”
“徐大人可不像是贪心的人呢。”
“一辈子都不贪心,这次想试试。”
阙蓝轻轻笑了,自顾自地点点头,说:“除了让我停止爱她,做什么都可以。”
徐一品的目光落到他头上的玉簪上,再问一遍:“即便是危险的事,也可以对吗?”
“对。”他回答。
李千沛听不清门外两人的对话,全世界的声音都离她远去,只有雪片嘈杂的吵闹。
她站起来,额头抵住衣架上伤痕累累的旧头盔,无声念一句:“介绍个人给您好吗?”刚抬脚要走,又退回来,“今日我给您讲的心事,不可以托梦告诉他哦。”
黑暗中玄色的旧盔甲划过两道钝钝的光泽。
门外两人一左一右的在等她,她呼出一口气,表现出轻松许多的样子,没有说一句话,不假思索地牵起右边阙蓝的手,往外面跑去。
携手的一对男女沿着刚刚来时的路线,冒着大雪跑回正堂,芩姑姑的冥钱还没烧尽,整个宅邸弥漫着烟熏火燎的庄重气息。
“跪下。”李千沛以迈进正堂就对阙蓝说。
没有丝毫犹疑地,他撩起前襟笔直跪倒袁珏灵位前。
李千沛将第二排许一一的灵位放到袁珏左边,仿佛一对伉俪比肩而立。摆好灵位,她也挨着阙蓝跪下,重甲叮哐而响。
“爹爹,娘亲,女儿玉龙……”她惊讶于自己真的能有机会叫出这两个称呼,张着嘴愣在原地,在脑海里反复重播了无数次的这两个称呼。“女儿,来晚了。”
阙蓝握住她的手。
“女儿,今日想……”想说的,却一直卡在心里,“想……”
“袁公,夫人,小鸾与玉龙今日携手跪于灵前,望二位准许缔结姻缘。”阙蓝替她说出了口,他的音调隐隐发抖,李千沛火热的手指间他冰冷的手指更添了几分力道,“小鸾……无父无母天生地养,今生唯得玉龙一颗真心,视她如珠如玉,只求与她同生共死,望二位成全!”
“小鸾愿与玉龙,生同衾死同穴,斗胆请玉字军列位忠魂,袁氏数代家臣做个佐证,小鸾若有违此誓言,此后千年轮回皆做孤魂野鬼,漂泊无依。”
“玉龙,你可愿意?”
天光混沌,唯有灵位上的勾勒金漆的字迹能看清楚,整个厅堂里那些金色的名字仿佛漂浮在空中一样,一动不动俯看这一对紧紧牵手的新人。
“如珠如玉,甘之如饴。”她回答。
两人在黑暗中相视而笑,李千沛只看到对面一颗晶莹的水珠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滴到她的缚臂上,啪嗒一声。
“小猪不哭,眼泪变珍珠。”她轻轻念着,试探着伸手擦掉还悬挂在他下巴上的泪水,又摸了摸他的眼角,“小猪擦眼睛,亮晶晶。”
“别磨蹭了,莫让袁公久等了。”芩姑姑一直站在门外,此刻冷不丁地说出一句催促。
“好。”两人同时说,转正了身子,面向袁氏夫妇的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