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茂的雪白头发用一根粗粗的木簪盘在头顶,不似大户人家的管事姑姑那般贵气,金银首饰珍珠翡翠一件都没有,四十多岁的妇人,脸上皮肤还不算松弛,眼睛炯炯有神,肩背平直手掌在身前交叠,站在那里,倒像是插在地上的一把剑。
徐一品之前的衣服都大了一圈,他刻意挑拣了一件松松的袍子,没系腰带,毕竟个子高,看上去倒不显得那么消瘦了。
“姑姑。”他进了客房,寄南跟在他身后合上了门。
“徐大人。”芩姑姑向来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客客气气地说,“将军昨日命我找到你。”
“找我做什么?”徐一品摆弄着寄南新买给他的银柿子手暖炉,漫不经心地问。
“将军希望你回府里住。”
徐一品看一眼寄南,果然一听到这话的胭脂榜探花睁大了眼睛看他,眼里满是疑问和无辜。
觉得她可爱,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伯衡……喜欢跟寄南呆在一起,可比跟玉龙在一起轻松多了。”
芩姑姑瞥一眼寄南,锐利的目光吓得她一个哆嗦。
“我只是来转达将军的意思,最终回不回去、几时回去,全凭徐大人心意。”她说话的语气介于下属与长辈之间,带着天然的矛盾,“我看着徐大人长大,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她说完,目光又直接在寄南的脸上打转。“寄南十八岁了吧,徐大人不给她找个好婆家吗?”
“姑姑说的是。”
寄南在背后轻轻推了推徐一品,不情不愿地说:“姑奶奶就不要操心寄南了,寄南……有意中人了。”
芩姑姑当然明白她的心意,只是这并不是她关心的事情,所幸没有直接驳了她的想法,只是转了个话头,“昨天将军进宫了,我老觉得不踏实,今日早间便听闻明宏深死了。”
“明宏深?”徐一品想起回京之后在殿前与其的匆匆一面,明明是个广受褒扬的好医官,却总带着颓丧的萧索。
“将军倒是托人递话,说她没事,要带着公主去凤池山修养……阙蓝还在太清镇没回来呢。”说到阙蓝,管事姑姑的表情稍微有些凝滞。
“真是复杂呢……”徐一品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心力明显不济的他再次感到疲惫,暗暗咳了两声,“说到另一个事,寿王……好像还在京中啊。”
自从封地河州之后,寿王无诏不得回京,这次是陛下让他回来参加欧薛婚礼,只是没想到,这都过去好长时间了,还没有离京。两兄弟三年前因为皇位还有过短暂的阋墙,虽未走到同室操戈那一步,但是徐一品并不认为寿王对此没有丝毫芥蒂,对皇位没有丝毫觊觎。
“在呀。”寄南接下这个话题,“说是过几日还要在旧王府内设宴,邀演的帖子递到倚风斋来了,我正琢磨着要不要推了呢。”
“推不得。”芩姑姑坚定地说,“你非去不可。”
再次打了一个哆嗦,寄南往徐一品背后躲,她是真的有点怕这位姑奶奶。
徐一品笑了笑,又摸了摸她的头。“昨天,玉龙回来说别的了吗?”
“就说在太清镇遇到了欧阳铖和薛同舟,原本是请两位家主到皓灵宫聚一聚,结果被召了回来,哦,对了,还偶遇了白氏家主,便请在一起了。”
“白氏家主?”徐一品琢磨着这一场聚会,不应该啊,白果果的大哥,她不应该杀之而后快吗?
“对,早年曾与……三娘在府中有过纠缠,见过两回,有些印象。”芩姑姑眼睛转了转,不太愿意多讲起这段过往,转而说,“将军这次在太清镇没能亲自招待那三位,想必过不了多久,便会在寿王府中聚首。”
“这么大动静吗?”徐一品语气里有些戏谑。
“徐大人忘了,欧阳铖嫁女那一晚你与寿王在邀月楼上……”
阙蓝突然出现,李千沛跳河,原本兴致盎然的寿王被徐一品的一问三不知败光了兴致,还差点打死了自己身边的童子若荷,给沐星公主吓得不轻。之后安排在欧阳府里的晚宴,寿王也没有出席,错过了多年不遇的与朝中重臣们交际的机会。
这,大概就是寿王宴请的原因。
“夏天的时候,在角州的桩子汇报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徐一品站起来,摸出玳瑁伞骨在手里摩擦,比之前,这扇骨更油光了一些,他还是没给它蒙扇面,似乎没有找到属意的那一张,钊辰死在了毛蹇手里,这扇骨是他生前爱物,徐一品想给逝者多一点尊重。“说,去年角州之变假冒李含丹的那人,在河州受了资助,这才一路高歌猛进在角州成了势。”
“河州?”
“哦,对,”徐一品一想起那个故事便觉得有趣,“说自己生母是瑶海宫的丫鬟,与先帝珠胎暗结……”
芩姑姑的面色变了变,徐一品便不再转述这个故事了,尴尬地咳了两声。
“编的那套身世很是有模有样,对宫中各方关系颇有涉猎,背后那位一定不简单。”徐一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