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为了控制凤池山的人流,太清镇的南北界牌下总有修士轮换值守,特别是三元节和三清圣诞等重大节日,为了防止石阶发生踩踏,甚至在登山的入口都设置了关卡切割人流。
冬月下旬镇上该是十分闲散的,螃蟹季结束了,黑猪还要再养一个月的膘,今年却火热得一塌糊涂,欧阳氏家主欧阳铖与薛氏家主薛同舟携家眷同游太清镇,不仅是两大氏族初次联姻,也是薛同舟这位南三州巨鳄第一次莅临凤池山。
那些帝京的三流氏族和新贵们,都跟着这阵风一股脑儿涌到了太清镇,无非是想在两位家主面前露露脸,或许能有什么了不得的机缘。
两位家主再势大,也不能占着凤池山不让别人上吧。
谁承想李千沛带着阙蓝也来了。
这可大大增加了值守们的工作量,就昨天他们举着阙蓝游街的时候,镇上就偷偷溜进来两三百号人,甚至有人因没住上客栈露宿街头的,一直到三更天,值守们才将这些老鼠全部驱逐出镇。
目前无名观在籍的弟子中,文同天师之下是直系的玉字辈弟子,共有十三位,除了羽化的六位之外,其余皆不在凤池山上。
玉字辈下是虚字辈,共二十七人。
虚字辈下是笃字辈,共五十九人。
目前笃字辈下面还没有入籍的弟子,但是太清镇已经有了笃字辈收的没有字辈的修士。
天师行踪诡秘,要么闭天门数月不出,要么云游四海几年不归,这些年来更是绝了抛头露面的活动。当有人疑惑老天师是否已经羽化的时候,他又会出天门到地门万寿堂逗逗鹤,其余的一概不过问。
与皇室的联络是虚字辈大弟子虚濯代为签发,观内的日常事务则由虚湛主理。
玉字辈中但凡任何一位回到观中,都是只手能遮天的程度。
李千沛这个玉字辈末位在这个时候来到,毫不夸张地说,就算是想把两大氏族连锅端了,只要老天师不出面制止,也是一呼百应。
“将军……”
“跟你说了,叫玉龙。”
“是,玉龙。”成薇还是有些拘谨,虽然身边跟了一串叽叽喳喳的道童小豆丁,“你是故意来碰欧相的吗?”
“不是,我是来碰薛公的。”
“玉龙与薛公有过节?”
“恰恰相反。”李千沛伸手在笃真的背篓里抓出一把炒蚕豆,塞给成薇一半,又分给笃严几颗,“我与薛公啊……有一段妙缘。”
她眼珠子斜睨着阙蓝,他弯着腰给笃贤绑发带,觉察到她递来的话,头也不抬地接了一句:“哦?还有这样的事?”
“嘿,当年仙州兵变,不仅是我带玉字军打的第一场大仗,还有一部分是在海战,玉字军还没离开帝京呢,薛公在游州已经将战舰的甲板刷好漆胶了。”
一想到六年前那个仲夏,李千沛的心口燃起一团火,薛氏所在的沧城与仙州岛只隔着一条海峡,最窄处仅四百多里,“那一水的车船,用的棉布帆,又轻又快,我玉字军的骑兵先锋,一夜之间横渡仙州海峡,强制登陆吸引战力,主力从仙州岛屿西南侧迂回登陆,再从后侧奔袭。”
她的手臂比划出当时船队的行驶路线,眼前仿佛出现了被积雨云压得低飞的海燕。
“只可惜,我高估了陆地骑兵的适应力,”说到这里,她叹息一声,“连夜渡海的骑兵有一半以上都晕船,战力减半不说,还可能拖累同僚。另一方面,对涨退潮规律不熟悉,加上暴雨,仙州西面海滩像沼泽一样,根本不能闪电般迅速夺取海岸线。而……而从后增援的主力不仅面临同样的问题,还遇到了南部的山林瘴气。”
本来是给成薇讲自己跟薛公的妙缘一段,不料几个道童听得津津有味,笃严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嘴唇,甚至周围已经围了一些准备上山的信士。
这一段阙蓝听了许多次,怕她讲到津葳感怀又不想打断她,在她身侧摸了摸她垂在背后的浓密头发。
“然后呢?”笃昱扯了扯她的袖子。
她看一眼聚拢的路人,“下回分解吧。”说完一口将手心所有蚕豆全部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残渣,拉起阙蓝往石阶上走。
“师叔祖威武!”设卡限制人流的修士们听了半截故事,只管捧臭脚。
石阶下人来人往,交错着忙着牵马赶车的马夫,扛着滑竿准备抬贵人们上山的脚夫,还有兜售香蜡的小贩。
“笃慈,这回要挣多少香火钱呐?”李千沛招呼昨天第一个到门口接她们的道童,他看上去与聋哑的笃严长得很像,该是一对亲兄弟。
“师父没说,但是我猜怎么得有个八千贯。”他透出一股与年纪不符的精明,有种反转的可爱。
“嗬,这不给虚湛高兴死。”她看一下冬日难得晴朗的天空,快到辰正了,想那两位大家主应该已经过了人门到了宝殿,此刻正烧香求签呢,今日欧阳铖会不会过地门上万寿堂探望王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