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缓缓弯腰去捡,两人身子一同俯下,沈流韬仰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偏院黑漆漆的天空,在角度和光源的变化中,他看到了转瞬即逝的流光凭空出现又急速消失。
心头涌起一股绝处逢生的喜悦,他的石榴姑娘来救他了。
这院子的上空挂着一张看不见的蛛网,每一根蛛丝足以切割任何落入其中的人,刚刚房顶滚下来的尸体便是这样被切开的。
“小铁匠。”房檐上探出一颗头,卷曲的海藻般的长发垂落下来,“你坏蛋!”
“我,我,啊?”沈流韬一边语塞一边笑出声来,“我,你怎么来了?”
“扔下我就跑了,待会再揍你!”阿娜尔说完一甩头发又上房顶去了,大喊一声,“往后站一点!”
一张无形的网从空中降落而下,靠着尾端的几个重物改变角度立在了院子中间,挡住了院外想要冲进来的人。
“上来。”屋檐扔下一卷软梯。
沈流韬回身将手里的火把扔进了偏殿门内,一地的纸张连同着灯油轰然窜起一丈多高的火光,热浪几乎有形状的冲击到沈流韬身上,整个软梯向前飘动了一尺。
他一把抓住软梯,腾起的身子在空中摆动一个来回,重重的一脚踢在了焦蒿背上,将他踢向了院中的蛛网。
“都说了,你活不了了。”
迅速登上屋顶,阿娜尔没来得及搭理他,双手握着火折子在空中比出一个十字之后,对面耳房的屋顶上出现一个火折子比出的圆圈作为回应。
她将插在房檐上的十几个纺锤状的小物件一一拔起,沈流韬还是第一次见到蛛丝的摆布方式,那些纺锤上都裹了鲨鱼皮防止蛛丝割裂,遇见明火的蛛网断了一半,阿娜尔不耐烦地将纺锤收到腰间,插/入银铃腰带的缝隙里。
她动作熟练,嘴里抱怨着:“看你都干了些什么?热死了。”偏厅的火势愈发大了起来,屋顶瓦片之间偶尔冒出几个小火苗。
“从屋子背后下去。”阿娜尔说着依然没看他一眼,收起一串五六个纺锤。
“一起走。”沈流韬弯腰帮她拾起另一边的纺锤。
他的石榴姑娘一向是沉默顺从的,甚至偶尔令他觉得卑微和懦弱,她刚刚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没听过,也没想过会从她嘴里说出。
“不要你管。”她夺过他手里的纺锤,全部收捡在腰上点了一遍数量,语气依然恶劣,“烧什么房子,真烫脚,赶快走。”
沈流韬用力拉住她到自己身前,扳起她的脸,她深邃的眼眶红透了,眼泪不听话的全滚了出来,沿着他的手腕滴下。
“喜欢,以后都这样。”
“我不喜欢!你们中原男人嘴里没一句实话。”阿娜尔挤出一个难看的表情,把脸从他手心里拔出来,重重一拳打在他肩上。
“我……”沈流韬见她这副样子只觉得可爱,甚至都不愿意解释,“走了。”
两人携手跳下偏厅的屋顶之后,主梁被火烧断,一整个斜面的瓦片全部滑进偏院里,天干物燥,火势沿着偏院蔓延到衙门正堂,原本在外围布防的焦蒿府兵也慌忙去救火了。
阿娜尔再用火折子划出一个十字,她的手下化成几道黑影在背街迅速分散开,像从未出现过一样。东面的街口显出一丝微弱的白,以为不会过去的长夜,终将迎来新的天亮。
沈流韬将阿娜尔的手握得更紧一些,向城北的方向奔去。
“再也不骗你了。”
“再也不要离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