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蕤押在了州衙的牢里,陆骢下马车之后一直保持着抄手的姿势,走在李千沛面前引路。列缺骑在衙门外等着,只有沈流韬一个人跟在她身边。
三更天,公堂里还点着灯,几位大人都穿着公服在喝茶等她,一眼便能看到独独穿着紫袍的北三州转运使焦蒿,大裕官制三品以上着紫色,五品以上着绯色,以下是青色。焦蒿的下首还有一位着绯色的大人,想必是金州州丞刘成胜,还有着青色的金州通判顾磊。除了这三位大人之外,还有几位没有品衔的捕快、厢军和杂役。
与之前见的各州官吏都不一样,这深夜的金州府衙竟然带着一股恶寒。
李千沛下意识摸了摸胸口衣服里的银哨,吐出一口白气,抬脚迈进公堂,拱手道:“见过各位大人了。”
刘成胜和顾磊等还是起立与她还礼,坐在堂子中间的焦蒿吹着茶盏里的泡沫,一动不动,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这是李千沛第一次见焦蒿,之前在培风书院的时候听罗院首提起过,因为贯彻董相新政积极,才升任的转运使。他一副南方人的小骨架,四十多岁还是皮肤细腻,短胡子和鬓角也修剪得很服帖,很难一见的四白眼,显得整个人既精明又狠辣。北境土皇帝的称号虽然是女将军私下戏言,而此刻算上白相门生身份的加持,在她眼里真真就是这么回事了。
“焦大人,末将来领人了。”她开口直接说道。
焦蒿慢悠悠喝一口茶,陆骢依然抄着手静看两位如何拉扯。
知道姓焦的有意怠慢,李千沛并不恼怒,缓步走到堂中火盆边上,伸手在空中感受温暖,转脸对着刘州丞说:“刘大人,顾大人,今日玉龙在敏德广场遇刺,现在报案可来得及?”
刘成胜吸一口凉气,眼巴巴地望了眼抄手的陆骢,按理说,刺杀皇姓贵族是他一个州府管不了的,提刑官在场女将军却点名问他,分明是想强调一次自己的李姓身份,目前金州境内怕只有她一个姓李的了。
焦蒿放下茶盏站起来,虽然不算高大,毕竟穿着二品紫袍也透出其余官员没有的架势,“李将军,这边请,焦某亲自带你去接人。”他听明白了女将军的意思,特地喊了声李将军。
她恭恭敬敬地侧身让焦蒿先走,默默点数了一圈堂子里的厢军杂役,虽然有两个蒙古裔身材的大汉,若真动起手来,三十列缺骑夺下这府衙也用不了半炷香的时间。焦蒿瞟了一眼沈流韬,眼神示意李千沛不便手下人跟着。
将军拍了拍骑兵指挥使的肩,又摸了摸自己腰上的白玉牌,让他放心。
李千沛没想到九年之后的她走进地牢依然克制不住颤抖,金州的地牢并不在地下,也不似她十六岁下山后进的死牢那样潮湿,反而因为地处北方格外干燥。焦蒿在前面走着八字步,双手放在自己的鎏金腰带上,快到监舍尽头的时候挥退了执勤的狱卒,指了指末尾监舍里躺着的津蕤。
将军顺着看过去,大肉墩子蜷在稻草上,手脚都戴了镣铐,没看出外伤,呼吸平稳似乎只是睡着了。
“津指挥使力气过人,不得不上镣铐。”焦蒿像是在解释又像是铺垫,“跟他哥哥倒是完全不同呢。”
李千沛喉咙像堵了死老鼠,一阵恶心涌上来,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不表现出来。十六岁在死牢里的那种黑暗忽然由头至尾笼罩住她,刹那她竟有些分不清时空,几欲跪倒在地上。
不可以,李玉龙不可以。她用力掐了自己的侧腰,疼痛让她短暂恢复了清醒。
焦蒿手里提着串钥匙举到她面前,他们几乎一样的身高,面对面平视对方,转运使的四白眼微微上翻,透出一丝骇人的冰冷。
“李千沛。”他修剪的整整齐齐的短胡子遮盖了他下垂的嘴角,冷淡的声音在金州大牢的末尾念出她的全名,“带着你的手下滚出玉泉城。”
她心里一惊,忍不住握紧了黄鹤,胳膊上的新伤忽然灼热难忍。
“袁珏还在的话,我倒是能对你客气几分,可惜你不姓袁了。”焦蒿抬了抬下巴,“丧家之犬就不要到处丢人现眼了,你以为你表弟还能把十万玉字军还给你吗?痴人说梦。当初老师就不该心软,该让你了结在那些死牢嬷嬷手里,要是当时我办这个事,你坟头草都齐腰了。赶快带着你手下的这帮废物,滚去边境维护秩序,如果你还能活到边境的话。”
表弟……
“什么……意思?”她额上的汗水沿着下颌滴下来,伸手扶住身边的墙面。
焦蒿挑了挑眉,手里的钥匙串晃了晃,说:“也不怕你知道,今天行刺你的蒙古人不会善罢甘休的,谁叫你姓了李呢……谁叫你是墨雨的主人呢。你一入孔州境内,他们就盯上你了。”
“你怎么知道?”
“呵,北三州我焦鹿鸣说了算,我当然知道。”他语气平静,听不出一丝威胁压迫,“不要以为你手里有五百骑兵就可以在北境横行霸道,边境最不缺的就是马。”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着焦蒿话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