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这种石头吗?”她不明所以,很怀疑地依言过去坐了。
只是袄子穿得厚,一时间并未感觉出什么暖意来。
又坐了一会,她以手触之,仍是冰冷冷一块石板。
“什么暖石?”她奇怪地问:“这不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这时,苏吴已经挖出几尺之下的一卷破草席,回望了她一眼,眼眸中带了些好笑的意味。
那才是她在冰冷寒夜中品味的暖意。
她蓦地从石上跳起来,瞪大澄净的眼,“合着你是骗我的?”
“你受燧阳之障,虽将养这些时日,气色渐好,但底子仍是亏空的,这样的活计,何用你动手?”他道。
说着,微掀了袍角,半蹲下来,将大半显现的草席揭开。
里头露出了一具零落的尸骸
“拐弯抹角,不就是怕我受累?”秦姜心里又甜又暖,嘴上嘀咕:“哄人倒是有一套……”
“我若直言让你歇着,你肯?”他无奈摇头,指着那腐臭萦缠的骸骨,道:“人各有长,到你显神通的时候了。”
说罢退出一步,熟稔地掏出一包驱虫粉,在脚下画了一个密密的圈,又仔细地拍在鞋履和衣摆上。
尸骸间伏行的虫豸鼠蚁纷纷绕道而行。
她压下躁动的心思,取来干姜含在嘴里,又以绫帕蒙住口鼻,指间也裹了几道,都准备好了,冲他眨眨眼,“你瞧好吧。”
苏吴提着火把为她照亮。
因有草席裹身,骸骨虽破露,却依旧保持人形,血脉脏器早已无存,只有零碎污烂的皮、甲依附,骨下压着枯干的长发,结合颅骨微窄的下颌和更宽的耻骨,无疑是个女子。
一张残破得几乎辨不出原貌的符纸散落在旁。她让苏吴照得近些,拈起细看,“这是什么?”
“天师钟馗镇鬼符。”他一语道破。
想来是收尸之人贴在横死尸身上的。
“尸首已化为骸骨,至少身死三月有余。”他微微皱眉,“验明身份,恐怕不易。”
“却也不难。”秦姜清澈的眸子映着火光,熠熠生辉。
她先掰开了颅骨的牙齿,细看了看,小心放下后,目光在那几百片零落的骨节上逡巡而过,最后停留在耻骨间,伸手将其中一节状似蠕虫的碎骨取出,在火光下仔细分辨。
半晌,站起身,她看向苏吴,“再去验一验别的尸骨。”
这次她紧跟在他身边,倒没再自不量力掘坟铲土,只是执着火把,在长夜的一点暖光中,看他动作。
无际的幽暗,二人被光笼罩,以天为幕,以地为席,天涯海角,似乎只剩了他们。
苏吴挖出第二句尸骨,一抬头,见她淡淡地向自己微笑,眸光微动,“怎么?”
她摇摇头,垂下眼,嘴角弯翘的笑意犹存。
第二句尸骨更久远一些,零碎的皮肉筋脉尽皆无存,骨殖也更残碎一些。
这一次找到的符纸几乎被蚕食殆尽,只残存下极破的一个边角。她依旧验看牙齿和耻骨,心中有了计较,手脚动作也麻利了许多。
起尸、验尸、埋尸,每一样都要花费些时候,就这样,大半夜尽了,他们共掘了八具无主的坟,除了两具被盛放在极薄的狗碰头棺材里,余下六具仅仅用草席裹就,或早或晚,皆是这两年入葬。
此刻也回不了城,两人索性找了个避风的坳角,捡了些干柴烧了,歇了一夜。
苏吴这才问她,“你验出了什么?”
“鬼媳娘娘的传闻,不是是从谁而起。”她拨弄着篝火,在暖意中微舒身子,心底却很冷,“捕快衙役们讳莫如深,想来官府收了佛骨教的不少好处——那些尸骨,没有一个是老妇人,都是少女。”
受益于在善县的那半年,她和县衙的老仵作学了不少,其中一样,便是验看尸骨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男女自不必提,颌骨和耻骨的宽度不尽相同;老少要难辨认一些,但有一点不会错——验看尾椎处隆起的骨骼。
幼童的尾椎只有一节;稍稍长成后,总角之年,生出第二节、第三节;花信或弱冠之前,第四节便会长成。
这四节椎骨初时分离,渐而长合在一处。甚至有人直至中年,椎骨也还未合并。
若是老妇人,这四节椎骨,是一定会合并为一体的。
“况且,我验看了她们的牙齿,极少有真牙者,说明她们根本不老,相反,极有可能只是二八左右的女子。”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