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眼、哪里是鼻、哪里是嘴,总之就是一团模糊的血痂青紫,你想是哪里就是哪里。
脖颈瘦弱,自咽喉以下,尽是血洞。
秦姜掀起本已被扎烂了的破袄,见那窟窿深及肺腑,其中肋间一处尤为可怖,血皮外翻,哪怕清洗得不那么彻底,都能依稀看到里头血气森森的肋骨。
但,不是刀伤,伤口是细圆的。
这人若不是一下就死了,后头也不知遭受了多少折磨。
她直起身子,戏还是要演一下的,于是抹了抹眼角,捂着嘴问:“这妇人是谁杀的?这样血海深仇!”
“不知道。”老衙役拄着拐坐着不动,催道:“是不是?不是就赶紧走!”
他看着秦姜的面色不像,这书生面有不忍,却并不悲伤。
这时,苏吴却上前,在他手里塞了一角碎银,平淡乏味的脸上露出了个和善的笑意,“捕头,请您一杯粗茶,莫要嫌怪。”
老衙役也不用眼角去看,想是以前惯受这等事,只细细地一捏那碎银,风霜的面上隐约松了松,有了一点子笑模样,才道:“不敢当‘捕头’二字,你们有什么要问的,便一起问了。出了这个门,我可再认不得你们。”
秦姜便趁时道:“这人虽没有脸面,但衣衫褴褛,肌理粗糙,我姨祖母惯来养尊处优,两下不合……她身上可有路引?”
“没有。”
“小子多问一句,咱们来时曾听说有个鬼媳娘娘,专害上了年岁的妇人。不知从前那些尸首都埋在何处?”她问过,又解释道:“捕头不知,我姨祖母走失已有一段时日,她年纪大,生了呆症,万一……”
“义庄无主的死人,都埋在城北娘娘山。”有了那一角茶银,老衙役果然不再拿乔,有问必答,“你们找人,去了也没用,都横七竖八地埋了,还能掘坟怎的?”
于是秦姜叹了口气,又问了几句干系情由,见再问不出别的,便拜别了衙役。
他们清早来,出府衙时已然日照三竿,走出一段路,就有各式各样的早点铺子两排摊开,吆喝叫卖声兴盛了起来。
两人一边走,借着人声的掩护,低声交谈。
苏吴道:“那不是刀伤,伤口深而细圆,应是被细长之物贯穿所致。”
她点头,细细思量,目光定格在过往行走的妇人们发髻所别的簪钗上。
“这样细小的刃口,并不能致死或者重伤;作为兵器,显然不大好用。”她喃喃道:“所以极有可能本不是兵刃,是……”
“簪子。”二人异口同声。
她眼一亮,拉住他的衣袖,“对,这正是簪子能刺下的印痕!况且行凶之人手握偏小的石块,由此看来,或许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子。”
这样一想,那女子情急之下,拔下簪子,向人猛扎,就合情合理了。
“那如何后来又弃了簪子,换成石头呢?”她又皱眉。
“那要问那晚收尸的衙役了。”苏吴环视了一圈周遭叫卖的早点,淡淡道:“你瞧见右肋处连皮外翻的伤口了么?”
她不明地点点头。
“那应该是簪子卡在里头,她试图拔出来导致的。金银器物大多不坚硬,扎在骨头上,卷了刃,也是常有的事。”他道:“她拔不出簪子,便抄起路边的石头,继续行凶——也就是说,被刺了那么多下,那妇人有可能尚未气绝。”
秦姜为想象中的惨烈景况感到心有戚戚。
他们在一家卖胡饼的早肆前停下,小贩殷勤地来招揽生意,“您二位要点什么?咱家胡饼好吃又有花样!二位一看就是今春要考春闱的,不如来两块桂花胡饼?”
小贩嘴真甜。她笑着问苏吴:“来两块?”
他将手伸进衣袖,点点头。
这时三两个蓬头破袄的小叫花子成串奔走,手里拿着竹杖互相打闹,从他身边一阵风似的掠过。
秦姜刚从小贩手里接过胡饼,眼瞧着苏吴一手拎了一只小叫花,那半大的孩子哇呀呀叫着,手脚乱蹬,嘴里不干不净:“他老子的你放开你爷爷!”
“钱还来。”苏吴简单明了。
那小乞儿瘦猴似的脸乌七八糟,瞪着一双溜溜的眼抵赖,“什么钱?”
他似笑非笑,就这么拎着对方后脖领,对秦姜道:“你不是还缺个小公公么?正巧抓着一个,把他带回去吧。”
说着从另一处掏出一串钱来,给了小贩。
秦姜看着那钱,忽然心眼一明,喜笑颜开,又让小贩包了好几个胡饼,满满登登拿在手里。
那乞儿吓得大叫:“我不跟你走!我不要做公公!你你你放开我!”
在苏吴带着笑的威胁目光下,他不情不愿地把东西抓出来,向后一扔,“接着!”
那是苏吴的钱袋。
果然,他放开小乞儿,后撤几步,一把接住钱袋,再回头,那鼠儿似的机灵鬼已经三窜两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