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冬天,年年都很冷。
这里地处中原,气候干燥,风沙卷地,每到三九天,滴水成冰,都是守城将士们最叫苦不迭的时候。
倒不是因为天气寒冷,守城辛苦。而是每年这个时候,护城河水会上冻,一夜下来,就会结厚厚的一层冰霜。若是放着两日不管,第三天一早,护城河上就能行人走马。
保持护城河的河水通畅,是城防的重要兵务。
这样的苦差事就落在了每一个护城的兵士头上。
一排排兵卫拿着长杆钩镰,把附近的河面冰层砸破,一番苦作下来,身上出一身透汗,严风一吹,霜寒砭骨。
有新兵吃不了这个苦,牢骚不迭,偶有老兵经过,便嘲笑道:“这点子累都吃不下,来守啥子城门!你们虽干得累,每日却能多领半斗米、一贯钱,还能吃到滚热油乎的大肉,先皇在时那会儿,咱可没这么好的贴补!”
几人便嘻嘻哈哈地你一言我一语,感念如今清明盛世,天家恩德。
城防的首领此时经过,给那些松懈的兵油子一人一个脑瓜勺,笑着骂道:“要不是先皇励精图治,咱们这批老将老兵吃了这么多年的苦,能有你们这些小崽子如今的米面钱粮?好好干活!别偷懒!”
为将的比年轻小兵们更知道盛世的来之不易。
勿论百年前,仅几十年前,朝廷孱弱,各地武林豪强和兵匪勾结割据,几乎将国家争得四分五裂,直到先皇登基,灭藩镇,削武林,虽南征北战,伤筋动骨,但终于百废待兴,迎来了太平的局面。
先皇无疑是个圣明的君主。国家在他手里,三四十年间,便改天换地,路上不再有被冻死的尸骨,麦收时也不会有强上门征粮的税官。
如今仅仅三代人,孙子就开始觉得爷爷过得太抠搜,居然还想把猪养在茅房下。
在轰隆隆的碎冰声和众人热火朝天的活计中,一队锦衣华服的御林军向城门而来。
他们虽都骑着高头大马,但勒辔缓行,以免惊着城中百姓。为首的一人并未着甲胄,只穿着一身玄狐裘袍,白皙的脸面衬在狐裘之中,显见是个英朗的少年。
旁边的副将下了马,核对出城符牌,做完了例行的公事,一队人便缓缓出城。飞驰而去。
有新来不晓事的兵,遥望马队背影,咋舌道:“那少年人是谁?好大威风,带着御林军,莫不是哪位皇子?”
“别瞎说!”身边同袍捅了捅他,眼中也带着艳羡,“那是邝平侯府的小侯爷!圣眷正浓,别看他年纪小,可已经能带兵了!”
正所谓少年得志,真真令人歆羡。
这个天气,窦灵犀本不愿出来。
天子命他出城十里,迎接散落在外的公主遗珠,本不是什么值得他注意的事。
但这位郡主和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有些瓜葛,令他不禁有三分期待,纯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等的自然是秦姜。
二十年前公主丢失儿女,不是什么值得大宣特宣的长脸事,因此陛下只让他带着御林军前来迎接,算做天子家务。
朔风吹得面上生寒。早先得知了消息,说今日中午前,冯运就会带着人前来。
他在城外等了半个时辰,终于,遥遥见一队车马从官道行驶而来。再近些,便清楚看见,仪仗最前的那健壮内侍,便是冯运。
秦姜一行走了两个多月,才终于到了汴京,离开时是深秋菊月,到时已过了冬至。中原的风霜干冷她自小便习惯了的。但从小生长在南国的吕椒娘和双雁便冷得受不了。
“面脂都用了两盒,脸上还是这样皴得难受。”吕椒娘抱怨。
双雁摸着自己的微干的唇,更是不心疼地往嘴上涂口脂,涂完了又把自己身上的大氅往紧里裹了裹。
冯运在外头道:“郡主,我们到了。”
几人腰酸腿软,听着这话,几乎喜极而泣。
秦姜当先一掀帘子,遥见似乎有人迎接,待马车渐渐靠近,停稳了,便跳下车来,先把另两位姑娘扶下来,再到苏吴那车,喜滋滋冲他摇摇手。
吕椒娘一拉她,低声耳语:“你收敛点!”
“我怎么了?”她不明所以。
“你是个姑娘家,你得矜持!”吕椒娘恨铁不成钢,和她咬耳朵,“别像狗皮膏药似的贴在人家苏大夫身上!”
秦姜回忆了一下一路来和苏吴相处的方式,自觉并没有什么问题,“甜言蜜语、送钱送物,山盟海誓我都做了呀,苏大夫没有拒绝我。”
这些都是那些公子们追求花魁的手段,她觉得很可。
两人嘀嘀咕咕,将前来准备寒暄的窦小侯爷晾在了一边。秦姜的脑袋更是只往苏吴身上看,完全没注意几步之外的窦灵犀。
窦灵犀咳了咳。
冯运向他行了个礼,“下官不辱使命,已平安护送郡主归来!”
“做得好。”他摆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