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巷在青州南靠城门的地方,离王府远,离香莲洲倒挺近。物以类聚,这一带多的是大大小小的明娼暗门,李四娘也是其中之一。
秦姜快马加鞭,但脚程不如蛮金蝎,用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到李四娘处。
巷内第三家,不大的木门虚掩着。她下马,把缰绳扔给守卫,推门而入。
熟悉的血腥味,但更加浓烈腥甜,在沉闷燥热的昏沉暗夜中更令人不适。院内几十步至门槛处皆干净清爽,没有任何打斗或仓皇的迹象。
李四娘就死在自家的榻上。
她半仰半侧,未着片缕,薄薄的绫锦被将落未落,遮了腰部以下,腰腹之上虽不着衣,却遍染鲜血,只有两只秀细的臂肘间或透着肌肤原本的细腻。
脸面很年轻,可以看出描画得很风致的妆容,但死前因痛苦而五官扭曲,眼眶凸出,发髻散乱,玉钗金簪委落遍处,毫无生机,像一朵被践踏凋零的残花。
“谁知道这个李四娘是什么来头?”秦姜的目光扫视随同跟来的几人,“她家中还有什么人?”
赵元朗留在香莲洲主持后事,蛮金蝎被缚未曾跟来。除了守卫和仵作,一同而来的只有张不愁和柳约二人。
但两人俱是不知道什么李三娘李四娘,徒然大眼瞪小眼。
秦姜只得让人去邻里相问。不多时,守卫带来了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来了便跪地磕头求饶,“奴婢一入夜就被打发回家了,实在、实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四娘子白天还好好的……”
她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哆哆嗦嗦,眼睛都不敢往榻上看,鞋也穿反了,蓬头散发,想是刚从睡梦中被拖起来,模样十分可怜。
“你无需害怕,只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好。”秦姜扶起她,给了她一只帕子,揩干泪,问:“你们娘子平日里可有仇家?常与什么人见面?与什么人交好?最近可有反常举动,或告诉你一些不同寻常的话?你既是她的丫鬟,为何她有客,却打发你家去?”
丫鬟一边哭,一边颠三倒四地回答,磕磕绊绊,将事由大致说了一遍。
她名叫良姑,家就住隔壁巷,并不是贱籍。只是因家里穷,虽爹娘都知道这李四娘是个半掩门,只为图几个铜板,便让个她一个半大孩子为李四娘做些粗使活计,扫地买菜做饭挑柴一应都做,不过每当李四娘接客,良姑便只备好酒菜,早早地回家住一宿,第二日再来打扫。
这样日子一过就是两年,从李四娘刚搬来八角巷,便这么使唤她。
李四娘的男人不少,迎来送往,偶尔也和良姑打个照面,旧人走了,新人又来,但逢场作戏,谈不上跟谁有仇。
交好的却有一堆,什么王相公张大户周举人,良姑辨不出他们有什么区别,只有“挺好”和“以前挺好”。
最近有一个特别相好的,是一个粗壮高大的汉子,李四娘唤他“金蝎子”,面带凶相,常带一把弯弯的金钩,很不好惹的样子。
此人和李四娘好了半年,是所有客人中比较长情的一个。她曾信誓旦旦地说,他一定会娶她,等到婚嫁了,她便关了门,和从前的恩客一刀两断。
听到此处,秦姜微微皱眉,“如此说来,这金蝎子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他在匪寨的那几个结义弟兄,当年一路被捆上法场,也没见他劫牢反狱,却屁都不放一个就灰溜溜逃了。
分明贪生怕死,哪来重情重义。
良姑年纪小,却也不信,回答道:“他不是重情重义。四娘子都说了,他是离不开青田酒,每次来都要喝得醉醺醺的。”
“青田酒?”
秦姜的目光落在屋里那桌狼藉的残羹冷炙上。的确,酒壶酒盏都还好端端地相对而放。她走过去晃了晃酒壶,已经空了。
“这是哪里买来的酒?”她问:“还有剩吗?”
“有的!”良姑点头,忙去厨房抱来了个酒坛,坛上干净无泥,应当是已筛好的滤酒。
坛中酒也几近空虚。良姑道:“那金蝎子每次来都能喝光一整坛,这还是我白天刚买的呢。”
秦姜闻了闻坛口,醇酒香溢,但说不上来有股莫名的辛气。
她伸手入坛底,捻了些沉淀的细末出来,是微微的茶色,试于鼻端,又叫来张不愁闻了闻。
“雄黄。”两人异口同声。
“又不是端午,为何要饮雄黄酒?”她不解,“掺了雄黄,味道也不一定有多好,难道蛮金蝎就好这口?”
她想了想,索性倒出最后一点坛酒,一口饮下。刨除雄黄的苦味,的确味道不错,但也没觉出有什么特别的滋味。
秦姜继续在屋中继续检查。
李四娘的伤口在乳下一寸,伤痕不大,出血却极多,几乎满床褥都是血,将整齐叠在一边的衣裳也染红了一大块。脚踏上有一双绣鞋,搁得很整齐,鞋上有血,鞋底尤甚。
血迹多在榻上,偶有些滴在地面,多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