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县县令,秦蓟。”她亮出身份,无视陶擎风呜呜啊啊的求救,道:“谢蘅小姐的案子已经查明了,她乃服毒身亡,死者已矣,请节哀。”
那人的双眼猛地射出凶狠的光,“花言巧语,你也前来送死!”
秦姜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是怎样得知她自尽身亡?谢蘅小姐是个可怜之人,虽无人加害,但干系之人,皆是凶手。”
陶擎风此时如见救星,咿咿喳喳又哭又叫,求她救他,却被那只脚踩住头颅,陷进尘埃里,四肢抽搐挣扎,像待宰的牲口。
“……我……没杀她……不是我……”
“在你心中,谢蘅小姐就一定那么坚强吗?她失去至亲,没有祖母庇佑,被爱人辜负,被夫家欺负,怀着见不得光的孩子,此身已陷入泥潭,又无人拉她一把。死对她来说,反而是最好的出路。”
那人摇头,目眦尽裂,“你知道什么!她不会……”
“不会自尽?”秦姜道:“可她就是自尽了。我们已经查明,她所中的□□之毒,是向自家药铺索要的,而中毒之时,也是独自在屋中,陶擎风根本就没有下手的可能。
你去过觉海寺吧?那朵野金雀或许是你相赠,被她一直珍藏。那你将花与她陪葬时,有没有看见那个孩子?
——你和她的孩子。他已经七个月了,眉眼像不像你?真可怜,还没出生就跟随母亲而去,你仗剑的江湖天下,他连一天都没见过。
她瘦得皮包骨,你真的没有怀疑过她的死因吗?还是你只能告诉自己,她是被陶擎风所害;你一厢情愿地报仇,认为杀了陶擎风,谢蘅小姐在天之灵就会得到告慰?”
“闭嘴!”那人发出濒死的兽一样的嚎叫。
“谢蘅小姐嫁入陶氏,被人欺负不假,但究竟陶擎风没有加害之心;她所吞□□,虽是谢氏家主给予,但到底是她自己索要在先;这两方清楚明了。但关于你,有些事我实是不大明白。你与谢蘅分明两情相悦,为何你一直不娶她?既不娶她,为何又行苟且之事,让她珠胎暗结,以致在夫家受尽屈辱?你说为她报仇,但一步步置她于死地的,难道不正是你自己?”
一个将死之人,还能怎样更加绝望?
秦姜今日,在他脸上看到的,就是足以将人拉到深渊之中的绝望和痛苦。
她真心实意地想要知道答案,但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答,只是他握剑的手青筋暴起,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却仍一言不发。
“张仇。”
苏吴忽然开口,却叫出了他的姓名。
秦姜一愣,也不知他是怎样知道,更不知自己为何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苏吴道:“菩提剑张莲璞一生高洁正直,赤诚坦荡,坐化前留下‘戒嗔戒贪、不藏奸私’之语,为本门传承。他的后人,本该光明磊落,怎么会做出杀人泄愤之举?”
秦姜终于想起来,在哪里听过他的名字——谢蘅早死的两个母亲,都出自张氏,而这个张氏,到如今只有一个后人,就叫张仇。
仇,取意代代不忘谢氏欺辱之仇。
背负着这个名字长大,被强行与这滔天之仇绑在一起的他,从出生之时起,就失去了与谢蘅结成连理的选择。
“我不过是一个……给先人蒙羞、负尽身边人的败类罢了。”
张仇空洞的神情有了一丝裂纹,山崖之上,他的鬓发被吹得散乱,眼眶是红的,身子也佝偻了下去。良久,他再度开口,“你说得对,最该死的是我自己。如果没有我,阿蘅不至于死。”
他闭上眼,神情似哭泣,但却再流不出泪。
陶擎风抓住时机,从他脚底溜走,连滚带爬,也不知哪儿生出的回光返照的力气,逃向秦姜二人的方向。
张仇睁开眼,冷漠地看着他的背影,举起手中长剑。
劫后余生的狂喜凝固在陶擎风的脸上,他圆睁的二目仿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低头看着贯胸而入的剑身,脚尖尚无法着地——他被钉死在了树干上,就在秦姜身旁。
夜风吹彻人的肌骨,张仇脏污的衣袍随风鼓动,他向着最高处走了两步,抬头眯起干涸的眼,望向中宵明月,似乎那不是月亮,而是耀眼无比的太阳。
秦姜失声,徒然伸手欲捞,却心知可笑,耳畔传来切切嘈杂的喧嚣人声,火把的光亮摇摇曳曳,越来越近。
“你气海凝滞,脖颈瘀斑,手腕处有黑紫圈痕。”久不出言的苏吴却突然再次开口,“你中过‘归期’之毒。”
“归期?”秦姜不解。
“百越之地的水上人家,女子自行择夫,通常是一些游子远客,丈夫出门之际,妻子问清归期,施于此毒,丈夫若在期限内归家,便能服下解药;若迟迟不归,毒性发作,便再难生还。”苏吴道:“但制作解药需用当地新鲜的毒草,且过一时三刻,解药空置便会失效。在善县,归期之毒根本无法可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