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妩甚是无奈,将想说她一句,“你真是愈发没谱了——”哪想这人语气倏地一转道,“谁会不喜欢我们娘子呢?”。
眸中又再闪过一点狡黠之色,从二人中间空隙探出头颅来,俏脸转冲向沈淙,呵呵一笑道,“是吧,沈公子?”。
沈淙本能地点头道是,转瞬才反应过来,颊上泛起一点颜色,又再偏转过头去。
他这侍女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谢妩叹得这么一句,随即存着教训的心思,有意笑她一句道,“看这情状,振缨走了,也像是没走——”。
白微自知娘子是说他们越发相像,尤其是在‘口无遮拦’这一点上,不由就是一哽,转即故作无所谓道,“他在与不在,关我白微什么事?”右手却是下意识地扶了扶头上那只鎏银双雀簪。
谢妩并不饶她,“却也不知谁整日不停念着那名字——”。
白微秀眉一皱,抿着嘴儿,低声争辩道,“谁念他了?”。
“你那心思,这里”谢妩说着一点她额头,再一点心口道,“还有这里,都写得明明白白。”。
声气一顿道,“莫若我回去,就叫爷娘择取良辰吉日,待振缨回来咱就成婚,如何?”。
白微终是再忍耐不住,颇有些恼羞成怒叫道,“娘子!”。素来慨然乐成人美,而正欲出声应和的沈淙,也没逃过白微断然投来的冷冷一记白眼,也就只得讪讪住口。
那糖狮儿都为她那一声,‘惊’得断成两截,一半还在手上,一半就去了地上。
谢妩方且住声不言,却仍是于她气急败坏的侍女视若不见地,掩口轻轻笑着。
而不能将她家娘子如何的白微,还且又再瞪了沈淙一眼。
沈淙甚是无辜无奈地眼睁睁看着,白微目色愤愤用一方青罗帕子衬垫着,将地上半点糖狮儿残渣小心拾起,小步跑过去扔在了街口那只滓斗里。
许是口腹之欲未得满足,又去买了一支回来——
这一时倒是安静了,一心吃着她那糖狮儿并不再插花,只渐或与那小伙计搭得一两句话。
沈淙因才缓缓松出口气来,接着先才的话题又聊了几句,忽想起他们在金池遇见时,谭抒那样一副浮浪子样态,便是在分别时还叫嚷着,再见面时还要问的,即笑问道,“不知,可再问否?”。
谢妩面上的笑容顿时一滞,也是半天才反应过来,是阿抒那日要她抛甩了九郎,与同她走的话,点头道,“问了,将一来,就问了。”。
沈淙倒是生出几分好奇问,“那阿妩又是怎么回的?”。
谢妩无奈声道,“还是那句,‘便是天下人,也无可能是你。’”转而又道,“阿抒那副性子,只是徒将此等事,以此为‘乐子’罢了。”。
起先她还认真回她,到了后来,也就含混应承道,“好”。
又问,“那我们去哪里?”。
阿抒挥鞭东指,意气风发道,“天下”。
“天下何其大也,具实又是何处呢?”
阿抒反问她道,“阿妩想去哪里?”。
她的目光也随那鞭指方向,变得有些渺远,声色喃喃道,“汴京有八景,临安有十景。”。
“这里景色,看来都已寻常,就去看看临安景色好了——”
阿抒满口答应道,“那我们就去临安。”。
谢妩也知她此生,大约再不会再踏足汴京与荥阳以外的天地了,却也并不愿败坏她这高昂兴致,就只应道,“好,去临安。”。
而后来的这些对话,她都并无说与九郎知道。
自来就心怀致君泽民之志,而终在这时有了得以振缨中朝,施展抱负时机的荥阳玉衡,绝无可能与她悠游山川,放情丘壑,也就无必要说与他知道。
她比谁都明白这道理,却也不知为何,心却忽而沉了下去——
谢妩在此时侧目看时,他那张温玉般的清润精致面容,在春夏相交明媚日光的照耀之下,生发出来的光辉,竟是那样的鲜活,那样的生动。
那与她这么多年记忆中的他,是那样的不同。
她回首想了很久,才恍然地发现,好似是在她那一句‘还是笑着好看’后,他脸上的笑就多了。
不,确乎是很少不笑过。
至少在她面前是这样。
谢妩心内一阵激涌波荡,一时也分不清是何种情绪在作用,只知她将才幽沉下去的心,又再慢慢浮荡起来——
她只是忽而生出一个念头,那个她们口中的‘小古板’,似乎是有在尽力改变了。
不论这改变,是不是为她,都足够令她欢喜。
沈淙却只看见了她面色不佳的那一瞬间,却也不知是何原因,见她并不想说,也就没有多问,只是低眉敛目闷声往前走,时不时也往左右顾看一眼,却是为给六师兄葛沽挑拣一样访礼,只到此时仍未看到适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