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他们,再次经由临水殿,转过棂星门,穿过那教场,又从西北隅的角门离了金明池。
从金明池出来,告别了方纪,抬头望时,但见淡星要隐未隐,残月要去未去,东方渐白不白,朝霞欲吐不吐——
一切景象都还笼罩在蔼蔼的晨露烟霭之中,尚不能看得完全明白。
而此时的大道旁,两堤旁,也不复进来时摊铺林立,游人如蚁的喧腾熙闹景象,而是一派悄寂清旷,只有零星几个早茶摊子将搭起来——
可却也因此,得以见到了诗人笔下那‘轻云淡日,烟柳铺堤。’之景象,心上也是不由生出许多的惊叹与感慨来。
此处离州桥沈宅,说远也不远,说近,却也不近。约有十一二里的样子,若是缓步徐行过去,约莫须得一个时辰。
可他们已逛游了这多时候,此时直觉疲倦到了极处,似是并无力气再走回去。又且白日里吃那鱼脍早即不抵事了,一时只觉腹中也是辘辘空乏至极,就即走到那早茶摊子前坐下来,点了几样汤茶糕点,就在这迷离飘渺一如蓬莱仙境的胜景里用完了早食,才又雇了辆长车,径直回了沈宅。
将一至沈宅,其余几人只稍作梳洗,就再挨不住困乏地各自回房休息了。
而回来时在车上合眼眯得一阵的沈淙,此时却也不觉得如何困倦乏累,信步走到重熙斋居所前,那方黑漆描金的‘重熙斋’匾额就即映入眼帘,与同外面的‘沈宅’都是皇帝御笔。
不同的是,‘沈宅’是为皇帝惯常所用的行草体——也是从他们数年来往尺牍片札上的书体上,他才得以看出皇帝的真实性情,绝非时人口中的‘耳软心活、柔懦寡断。’,而这也在他们‘禁中初晤’时得到了证实。而这,或也是,龆年即位,弱冠亲政的皇帝情非得己之举——
而此处的‘重熙斋’三字,却属楷书,倒是难得一见。然虽是楷体,其行笔圆整工致之中,却也难掩其刚劲健拔,一如那峭峻威重形貌。其左下角是日期落款,及一方印章,应是私印,又再往前走了几步,方才看清那印文——维清缉熙,正是予他的金印一般,取出对照时,果是同一方,却又想起那句,“五月初九之制科,朕等着你的治安策,以为新政所依条法。”。
适时,春晨明丽清湛的光芒,照射在髹漆描金的刻雕字纹上,流转出光耀夺目的彩华。
沈淙凝望着那面光彩浮动的匾额,手中握持着那方金印,又在廊下站了好一刻,直到振缨取药回返呼唤他——也是仍是无法放下心来的振缨,本是想去再去附近医铺请来医师替他家公子看诊的,可这箭疮毕竟不同寻常,不好与他人知晓,就只让医师开了刀斧伤的方子——
方是此时,沈淙方才走到里间安坐下,听任振缨为他以那药散敷贴缚裹。而他心上因是计较着那制科事,就连振缨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还是振缨再将秦检熬煮好的汤药端过来再次呼叫他时,方才回过神来,略笑了一笑,只接过来一气喝了,倒是连其间苦涩也未察觉,直到听见振缨一句,“公子,这蜜饯您还吃不吃?”。
他方即怔忡了一下,才随手捻了一颗,送入口中道,“这便够了。余下的,你们分了吧。”。
他这畏嫌汤药苦腥的毛病,好像还是到了牛溪熟后得的,唯是先生与六师兄,每每都拿他以孩童对待,用这蜜饯哄劝着他喝那苦涩汤药。
一时便就有些想念他们了,尤其是六师兄,自他出走到现在,都有快一年多了吧?他们好似还从来没有离别过这么长时间。
却也无法立时就去见访他们,其一,便是这制科‘艺业’未就;其二,便是这‘箭疮’未愈。若是为先生师兄知晓,免不得为他悬心吊胆,更甚者,若是再大动干戈地将尚药局的三朝元老徐医正请来,那他可就得再出一回大名了。
他那先生似是全无‘树高招风’之虞,可这已然因此身受其祸的他,却不能不有所顾忌——
再者说,先生这‘爱重’未免也太疼痛难受了些,还是得当面说上一说才行,若任是如此发展下去,只怕就更是无法收拾了,因开口问道,“行济法师那日可有说,这‘箭疮’何时能痊愈的话么?”却也不知是没有说,还是他忘却了,一时却也记不得了。
振缨刚将药碗收起正要离开,听这一句只得停身回道,“不曾,少得也要半月罢。”又见公子已正身坐于案前,单手铺展开素纸,执笔濡墨提笔写下《应诏条陈时政书》几字来,公子总也不是要在这时写那五十篇进卷文字罢?
一时心下震惊,急声一叫道,“公子?!”。
沈淙将才写了“元熙四十二年”六字,就为这声喝得手上即时一顿,抬目看了他这长随一眼,也即懂了那一声是为何意,便道,“这一时并不如何难忍,正可将这久拖未决之事作了——”
“公子这又是何必呢?”
沈淙稍地一笑道,“无他”。
又再继续写下‘三月二十四日’,“受浩荡之恩,竭涓涘以报。”。
振缨急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