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虞府。入夏,已是花甲之年的彬甫接到新职,将再次前往四川就任,而此前他刚从蜀地理顺旱灾之事儿回还。采石之战仿佛还是昨天的事儿,现在的他却已是两朝元老了。府门外,闻得他要走的消息,各界友人纷纷携礼而来。
“大人!”
“先生!”大家一一向他揖敬。他也抱手。府邸侧院,家奴们将收到的礼盒肩担手抬地送去库房整理记录。这些礼也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无非一些布匹酒食、笔墨纸砚等。
“管家,这些帖子要拿给公子看吗?”末了负责拆卸的一家奴向账房问去。
账房伸头看了看。“上次的公子也没看,说是一些阿谀奉承、讨活寻位的溢美之词懒得理。”
“那如何是好?”
“……先找个地儿放着吧,待公子闲了再做处理。”账房想了想说。“是。”家奴便将箱子放去货架的一个角落搁着。此时,虞家后代已在江南落下脚来,且彬甫先生又身居高位,所以最厌恶官场那些暗里应酬之事儿。迎来送往的忙碌几天后,街巷里传来了蜀地梅家戏园来京表演的消息——因主子一家是蜀人——于是府里奴才们便合计着讨老爷一个欢心。当然,京城是全国最富裕的地方,艺术文化自然也超前,就戏曲而言,发源于当地的昆山戏曲——名曰“昆曲”——已是名声远扬。而在蜀地,老百姓最爱的便是南戏了。两种戏曲都兼具婉转的声色,却又各有不同,或疾声高亢,或浅唱低吟。所以相较昆曲的文雅细腻,南戏有它独特的魅力:一场便是一个故事,有开头和结尾,令人尽兴;角色多样,扮相各异,表演新奇。除此之外它还有许多它类节目调剂,如皮影戏、快板说书等。
不几日管家便去订了场,忙碌布置。
“雍公——”来日二楼上,彬甫先生于窗前悦目看着演员们的表演,身旁则是一面大的屏风。
“经年可好?”他问。
“尚好。谢雍公关怀。”屏风后说。
“可是生活有所不济?”
“没有。但民却有重要的事儿要报雍公。民曾送了三次拜帖都没消息,只好如此。”
“可知为了你的安全,你该永远沉寂的……说吧,何事儿?”
……
“竟到了如此地步么?!”一会儿雍公起身取盏,复坐慢饮。“但你可知这事儿有多难。方田均税乃前朝之策,当时就是因为撼动了达官贵族的利益才被迫废除的,而今你重提田制,不一样是要朝他们下刀么?”
“雍公,粮田乃民之根本,其权应握在朝廷手中。可现在豪门富户对粮田大肆兼并,已致百姓无田可种了。他们虽也可租赁,但佃租沉重,仅能糊口,长此以往,会民心不遂的。所以民以为应建立田制,将粮田统一收回、部署;统一纳税,并废除‘不抑兼并’之策。而对于部分赐田,须定不可私相买卖。若有迁居放弃,再卖于朝廷便是了。”
“可你知么,现在是按土地征收粮税,是最顺畅最好收的时候,万不像前些年那般矛盾重重、征集艰难了。”
“……民知道。”
“此事儿须从长计议,有理有实……这样吧,待我回蜀后会去了解,若真如你所说,本公一定会向朝廷上书的。”
“多谢雍公。雍公此番回蜀,若是不赶,还请前往荆州粮地了解一下吧。”
“知道了……此事儿就到本公这里为止,无论成不成功,不可再抛头露面。”
“遵命!”
过后雍公详看了那些拜帖,并拣选会见了几拨客人。
那边阿忠等人从徽州到临安后就发了无数拜帖出去,可都石沉大海。看着那人饭饮渐减,泽婉却无动于衷,阿忠欲向她求助,可还没开口她就说:“发吧,没人理会是最好的结果。”
“海大哥,”一日午茶泽婉言道,“其实在你到临安之前那件事儿市井便有谈论了,可见已有人提过,可那触动了豪门富户的利益自然是被压制下来的,最后既惹了麻烦事情也未得改变……”
“……我知道你的意思。”那人应道。“是很难。却也想努力一下,说不定会有改观呢。”
泽婉沉眉心知万不可能,却又不忍心直说伤了他的心。“世宽,回家吧,不在这里了。”烈风对他说。
“……好。”他应后却没动身的打算,欲再等——等一份希望来。“终归是没有了。”后泽婉听他迷糊地说。
来日苏醒看到坐在床前的丹儿,他恍如昨天。“……丹儿!”他盖住她的手亲切握着。丹儿落下泪来。“我一个人先来的,孩子们在成都等消息。往后老爷在哪儿我们就在哪儿,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要一串儿的跟着。”
“生气了?”
“没。这本说来了就带你走,可书礼又来信说他在路上了,要来看你。你得起来了。”
“好。”
去到厨房她却泪落不止。“丹儿,没事儿的,会没事儿的。”泽婉忙去灶台下安慰。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