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殿下和新妇却履。”
凌之妍提起曳地的深衣,脱掉丝履,仅着足衣进入益寿堂的正堂。
赵太妃出身赵氏,乃大烨最为尊贵的三大旧姓之一,她鄙弃化外草原传入的胡床高榻,所以益寿堂中仍然维持着百年前席地凭几的传统。
木头地板打磨得十分光滑平整,好似上过蜡一般,比之现代也不遑多让。
赵太妃坐于高处,凌之妍低敛眉眼看不清她的长相,但能瞧出端庄矜贵的轮廓。看原著的时候她就坚信赵太妃才是书中第一美人,只是吃亏在比主角团年长一辈,现在看来她的判断很准确。
奉茶时,凌之妍又瞧了眼系统。
倒计时显示只剩一个时辰出头了,她盼着赵太妃快点接茶,然后跟她说几句,骂她也行,然而赵太妃一动不动。
如果没有这桩指婚,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烨都还有一户姓凌的人家。
赵太妃打量着温顺奉茶的凌之妍,目光挑剔。
势族大家最讲究一个礼字,行、走、坐、卧皆有章程,那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功夫,更不是到太学誊抄一份石经,便能习而至用的,那都是数百年的家传积淀,是父对子、母对女的言传身教,普通的小门小户连路径都窥不到,更别提模仿其万一了。
单从步态,赵太妃便知凌之妍不是旧姓大族之流。其跪下的姿势,奉茶的手势,一样样都与她自小受教所学的不同。
但是,凌之妍跟她印象里的卑族女子也不一样。那些女人走路时总喜欢低着头,入得大一点的场面,便会手足失措,即便掩饰较好,也难免有眼神四处偷瞧、步履迟疑畏缩的毛病。
可凌之妍抬头挺胸、步履从容,视线微垂却不乱飞,作为小辈,其谦卑之态恰到好处,磕头奉茶时也不卑不亢,甚至对于进入这样威严宽大的厅堂没有任何不适应,仿佛她生来就穿梭于富贵繁华之家,已经见惯此等排场。
倒还算上得台面。
足足停顿了数息,赵太妃才终于接过凌之妍的茶。
羁绊点没有增长。
凌之妍有些失望地从系统挪开视线,单纯的敬茶恐怕算不上“产生影响”,赵太妃仿佛也不想跟她说话,要么她自个儿积极一点?
退下后,凌之妍跟江洄一起在赵太妃下首坐好,赵太妃的视线在两人间梭巡一番,定在了江洄身上:“郡王年纪渐长,气势也见长了,连我这益寿堂里都溅到了火星子。”
开始了开始了,益寿堂里的下人们都把脸往下又埋了埋。
凌之妍也是一愣,这跟电视剧里演的怎么不一样?
敬茶后的训话环节不都是婆婆给新妇下马威吗?怎么赵太妃如此别出心裁,逮着儿子开骂呢?
“火星子在哪呢?可烧着您房梁了?”江洄不羁道,“要是不够旺,我再为您添一点。”
郡王殿下,您行行好吧。
下人们暗叫糟糕,只盼着白嬷嬷快点赶自己走,别糟了池鱼之殃。
原著里也提到过赵太妃跟江洄关系不睦,江洄那乖张的名声也有部分来源于此,但凌之妍打破脑袋也想不到,江洄跟他娘的关系竟然已经发展到“你着火来我添柴”的地步了吗?
“不逊的东西,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赵太妃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江洄大骂,“我问你,梨心怎么回事?长辈的下人是你说打发就打发了的?”
“太妃息怒,仔细伤着身子。”白嬷嬷劝道,焦急地替赵太妃顺着背,又拼命给江洄使眼色。
江洄仿佛没看见,疏懒一笑。
就在他又要说出什么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时,凌之妍忽然从席间起身,向赵太妃躬身一礼:“太妃,人是妾身要打发的,不关郡王殿下的事。”
这个凌家新妇疯了不成?
益寿堂的下人们经不住诱惑,用余光瞥向凌之妍的方向,隐隐流露一丝同情。
“你打发的?”赵太妃美目含威,转向凌之妍。
“妾身刚入府,并没有权利打发梨心,”凌之妍垂眸,当众人以为她要告饶时,她却气沉丹田,朗声道,“凌氏与范阳王府的婚事乃圣上御旨赐婚,太妃亲自操办。然而今晨,王府侍女梨心闯入妾身的卧房,怒斥妾身配不上郡王。
“昨日青庐交拜礼,郡王没有来,妾身在所有宾客面前丢尽了脸,今天又被一个婢女指摘身份,妾身实在受不了这等侮辱,故求郡王作主。
“这一切都是妾身的错,太妃若要气,便气妾身,若要罚,也罚妾身就是了。”
说罢,凌之妍走到阶前,伏地叩首,一派悉听处置的模样。
凌之妍的话重重叩在赵太妃心上,那股涨在心口的怒气忽而散了去。
大婚前,她着人打听过凌氏的人品性情。凌家如今是继母当家,凌之妍在家时处境维艰,常常被当做奴婢使唤,去打探消息的人回禀说,凌家长女性情柔弱、逆来顺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