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容秋等在勤德殿内,不知皇上乍然请她进宫究竟为了何事。
外头李彦沉踱步入内,一进殿内,先问了一句:“时宴的婚事定在何时了?”
陈容秋一阵惊心,自皇上赐婚之后,周冕便在家中称病,已许久不上朝了,皇上此时来问,莫非是在生气?
她心中如此思忖,脸上笑意未减,垂首应道:“回皇上,婚期定在四月十六,是首辅大人亲自找人算的日子。”
李彦沉点头,又随手一指,“嬷嬷请坐。朕还有一件喜事。”
陈容秋现在听到喜字就忍不住心慌,隐约觉得皇上所谓的喜事,于她而言未见得喜。她坐在凳上,拱起腰背,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除夕夜宴,嬷嬷不是说与陆晚有缘,朕有意赐其周姓,叫她从此做嬷嬷嫡亲的女儿。”
这!
陈容秋只觉两眼一黑,一阵眩晕。
皇上前脚拆了周冕和陆晚的姻缘,后脚又叫他们做兄妹,这算哪门子喜事?
“皇上,此事...”
陈容秋待要婉拒,李彦沉哪里容她开口。
这事儿他早思量许久。姚惜涵要陆晚出宫,他不得不答应,可若当真放她出去,做个庶民百姓,一则她一个姑娘人微言轻无所依仗,却生的相貌不俗,难免叫人觊觎,遭歹人采撷了去,需得给她安排一个显赫的身份,才能护住她安危。二则,周冕与陆晚二人早有情义,他将刘禾微赐婚给周冕,虽料他不敢抗旨,但难断他对陆晚的心思。思来想去,他觉得最好的办法便是叫陆晚做周家的女儿,做周冕的妹妹,才能叫他二人再无可能。
这是他想定了的事儿,今日也并非是要征得陈容秋的同意,故而开口说道:“此事朕已思量良久,嬷嬷莫要辜负朕的苦心。”
陈容秋无奈,只得压下满腔苦水,一通千恩万谢地答允。
***
陆晚不知道姚惜涵究竟是用什么方法让皇上答应放她出宫的。
她跪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听着孙司宝宣读圣旨,一字一句清晰地咬进她耳朵里,仿佛是在做梦。
择日出宫,赐姓为周,以周家嫡女,周冕妹妹的身份入住将军府...
她从一名小小的宫婢,一跃成为护军统领的妹妹,一品诰命的女儿...
孙司宝瞧着发愣的陆晚提醒了一句:“周姑娘,接旨吧。”
她这才反应过来,直起身子,将一双手高高举在头顶。只等到沉甸甸的圣旨落到掌心,仍觉得不真实。
“周将军已经在外面等着接姑娘回家了。”
陆晚回头看向姚惜涵,往世吃过的苦,受过得罪,想尽的办法,功败垂成的绝望,一起涌入心头,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如何表达心底的感激,唯有俯身,向姚惜涵深深叩礼,重重地说了一句:“我走了,你保重。”
贵妃娘娘,保重!
那一刻陆晚觉得,自此之后,她和姚惜涵两个应该都会是幸福的。
李彦沉透过明纸包着的窗花往外看,听到动静并没回头,只轻轻问了句:“人走了?”
孙司宝觉察皇上心里头不痛快,不敢多话,老实回禀道:“周将军把人接走了。”
“好。”
他闭上眼睛,再不言语。
周冕扶着陆晚下车时,恍惚中有种隔世的感觉。
他看着眼前这么个人,心痛的几乎无法呼吸。他不明白,明明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怎么就成了嫡亲的兄妹?
可那人却笑得那么美,像是不懂那一纸诏书上的意思。今日她若以周家嫡女的身份踏进这门,余生他们之间再不会有其他可能。
她不懂吗?还是根本不在意?
眼瞧着她一只脚已经抬起,周冕手上用力。
陆晚转过头看他,笑颜明媚:“走吧,兄长。”
一声兄长,像一把利刃,直刺心房。
周冕身型晃了又晃。
陆晚只看他一眼,便转回头去。
做周家的女儿,于她而言称得上是个好结局,但对于周冕来说,或许太残忍。
可眼下皇上已经将刘禾微赐婚给他,自己也成了他的妹妹,还能如何,又能如何呢?倒不如就此端正身份,从此兄妹相称,手足相待,莫叫情字误他,害他身败名裂。
“走吧,哥哥。”陆晚低下头,拾起一只脚横跨过门槛。
进了这个门,她就不再是宫女陆晚,而是周家的小姐,周晚。
院内彩色绸带系了满院,下人们端端正正站成两排,一齐朝她跪拜行礼,“小姐。”
陈容秋经人扶着立在中间,笑着冲她招手:“好孩子,快过来。”
陆晚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一时有些局促,深吸了一口气超前一步,提起裙褶,盈盈跪拜:“女儿周晚,拜见母亲,母亲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