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孙司宝打发了姚惜涵,自己又回到皇上跟前。
李彦沉把书本往炕桌上一撂,不耐烦问道:“外头什么事?”
孙司宝绿豆大的眼睛提溜了一圈,猫着腰回禀:“姚姑娘来了,要到皇上跟前伺候着,难为她自己病的都快站不住了,却还惦记着皇上跟前没人。”
李彦沉闷声道:“她自然是好的,你叫她回去好好养着,病好了再来伺候。”
“奴才也是这么跟姑娘说的。皇上身边也不是没人,陆姑娘不还好好地,等她跪足了时辰自然要来伺候,还能叫她闲着?”
孙司宝早瞧出来皇上心里别扭着,想要罚人,罚完了又后悔。这会子正好借话,给皇上找个台阶下。
果然,皇上压着嘴角往外看了一眼,“她跪着倒清闲!”
这意思是叫人起来了。
陆晚这才被人叫起,捧着一盏茶到皇上跟前请罪。
孙司宝偷眼瞧着皇上面无表情喝下大半盏,心里咂舌,同样的茶,陆晚端上来就是镶了金边,真是人比人气死个人。
见皇上喝完,陆晚撤了茶盘,又杵在一边。
李彦沉半倚在炕头假寐,不时抬眼往角落里看她一眼。
这么个人木头疙瘩一样的人,当奴才当的毫无眼力劲,既不聪慧,也不伶俐,除了嘴皮子厉害招人烦,瞧不出她半点特别。
这样的人,上一世是怎么吸引到周冕注意的?难不成单凭一张脸?
李彦沉不相信周冕如此肤浅,总觉得陆晚身上一定还藏着些自己不知道的秘密。想到这儿,他朝孙司宝吩咐道:“传影卫王烨见朕。”
夜间下值,陆晚回到耳房,见姚惜涵面墙外在炕上并不理她,料想大约是因着白天她和皇上同乘一匹马回宫的事儿。
宫里头消息传得快,甭管好事儿坏事儿,下边儿的人只要咂摸出点稀奇,消息就好像扎了膀子,飞的满宫都是。
她这回露了大脸,跟皇上同骑一匹马回来,这天大的事儿传出去,人人瞧她的眼神都变了,恨不能挨个排队地过来巴结。谁还管她屁股架在马鞍上,两条大腿磨出了血,又被皇上罚跪在勤德殿前,膝头子到现在都青红一片。
她心里默默哀叹,自个儿命怎么就这么苦呢,好容易和未来的贵妃娘娘攀上交情,又被这一棒子打散。但是没办法,往后还指着贵妃娘娘放她出宫呢,娘娘此刻就是坨冰块,她也得往上贴。
心里这么想着,她人已走到姚惜涵跟前,伸出一双素手,往对方额头上探了探,轻声问道:“药喝了吗?”
炕上的人装睡没回应,陆晚只好端起桌上的药罐,摸了摸罐身,凉的,想来晚上的药大约没煎。于是又强忍着疲惫,在屋外支起炉子,小火帮姚惜涵煎起药来。
姚惜涵从炕上做起来,透过半开的窗子往外看,心里又矛盾又纠结。
这个人,若是有心勾引皇上,只在皇上跟前邀宠也就罢了,偏偏在她面前还这样惺惺作态,叫自己难安!
姚惜涵心里生气,又做不出伸手打人脸面的事儿,索性掀开被子蒙头装睡。
半夜里醒了,迷迷瞪瞪起身,见炕头上摆着一碗煎好的药,用手一摸还温着呢。心底里对陆晚的那点子芥蒂不觉松动起来,这么个好人能有什么坏心眼?
寅正时分,耳房里又掌起灯。姚惜涵揉着眼睛朝窗外看看时辰,见陆晚已经起身,不免有些奇怪:“今日怎么起早了?”
陆晚回头瞧她,先问了一句,“你好点了吧?”然后又抬手将头发盘了一个髻,在铜镜上照了两遍,瞧着没什么不妥帖,才又道,“我得服侍皇上起身,先去了。”
姚惜涵瞧着被她随手带上的房门,柳叶似的眉毛微微下敛成八字,昨日不还说皇上晨起不需要她们伺候,今日怎就变了?自己还当她是个实心的,没想到这人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心机也太深了!于是,她夜间心里的那点感动一下子又化成了烟儿。
伺候皇上起身,给皇上更衣是近身的差事,于宫女而言,更是上位的机会。明宗皇帝在位时,宫里好些个宫女都是在这上面动心思,极尽所能的勾引。以为一朝爬上了皇帝的龙榻,往后就是千呼万应锦衣玉食的日子。
陆晚没这个胆量,也没这心思。她昨日剐蹭皇帝的那一下险些把自己吓死,这会儿给皇上戴披领,手指头蜷的像煮熟的鸡爪子,无论如何也不敢支棱。好容易扣上了,方觉出后背衣裳已然汗透。
李彦沉垂着眼皮打量下巴底下的人影儿。离得太近,人又低着头,瞧不见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后衣领子上露出的半截脖颈,汗涔涔的,挂着水珠,像明宗皇帝挂在寝宫的美人出浴图。
李彦沉心头一惊,方才觉察出自己竟被眼前这副皮囊乱了心性,登时变了脸色,拢眉叫陆晚退出去,随手指了个太监过来伺候。
孙司宝一回头见皇上还没出来,陆晚倒是先出来了,有些奇怪,抱着浮尘拿眼瞧她:“皇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