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礼仪的注视,甚至有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攻击性,樱井千穗理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要讲寺门通孩提时代就怀抱一个偶像梦想,从小到大表情管理也算是基本功,掩盖表情算不上出色,但礼节规矩总是需要一一懂得,譬如见到前辈要鞠躬问好,对待工作人员的态度要轻拿轻放,而对于能拿捏自己命脉的作曲人和作词人更是要小心翼翼地捧着,恨不得当成高天原八百万神明之一来供奉。
大部分时间里寺门通都是做得出色的那个小孩,有独属于未成年人的聪慧狡猾与不通世故,露出这种姿态实在是少见,但幼时的教导让她明白,表情往往都有更深刻的概念,有时平复人的情绪很简单,
“阿通,”樱井千穗理说,姑且转移了话题,“不继续准备了吗?”
双手抽离,她将三味线递还给河上万齐,手指相互抚过,短暂而萍水相逢的关系,对方从善如流,接过乐器后礼貌称赞了几句,她不清楚这位才华横溢的作曲家抑或是特立独行的武士的内里性格,一时间也判断不出这称赞的真心与假意,好歹还是推拒几句,这才又将视线移到寺门通身上。
“到底怎么了?”
“不,”下垂的视线,象征着焦虑不安的小动作,一直以来她在判断情绪方面就很少出错,“我向你道歉,我来晚了。”
“欸,没关系的。说起来、你父亲……?”
“应该不会来了,”寺门通答,表情看不出有多少遗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我一直都知道。”
注意到樱井千穗理的神情,寺门通反而笑了,“没关系的,千穗理酱,”亲昵的称呼,小女孩世界独有的交朋友法则,“这不是很久之前就能确定的事情吗?我是说——”
樱井打断她的话,“你不必把这种事分享出来。”更准确的说法是最好不要和我以及旁边的作曲家先生提及,樱井千穗理在心里补充,但未成年、尤其是这种很合她胃口的漂亮女孩总是被准许对社会保有几分不期然的天真,“如果这会让你感到不安、痛苦抑或羞于启齿,那就不用说,阿通。”
寺门通短暂停顿了一下。
余光里、被阿通形容为才华横溢的作曲家河上万齐坐在椅子上,依旧是刚刚的那个动作,没有被刻意忽视的恼怒或尴尬,反倒是、好整以暇……?
微妙……
无可言说。
最后的定义让樱井稍作停顿。
很……矛盾的人。
“……我让妈妈留了最前面的位置给你,”思绪纷呈,信息交织,她听见少女偶像说,“不介意的话,河上先生一会儿可以一起来吗?”
对方顺水推舟,应承下来。
稍作寒暄叙旧,寺门通的母亲就打电话通知女儿即将上台,女孩歉意地视线扫过,有周全的社交礼仪,这点总是让她意外。以她的能力或曾经的身份想要调查个女孩子的生平经历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了——这兴许是为什么樱井东步选择柳生九兵卫作为联姻对象的原因。而阿通年幼时父亲就锒铛入狱,从小到大的成长轨迹就少不了别人的白眼、鄙夷、畏惧的目光抑或恶意的话语。可想想她总是傲慢的,能被华佗姐姐看上眼的傲慢,或者称作自大妄为,但也许更希望别人能证明她的偏执阴暗——
这就是在那个昏暗的小巷子里,樱井千穗理向寺门通母女伸出手的原因。
【作为自己的、属于自己的。】
将无关的思绪全部摒除,“顺带一提,阿通,”樱井千穗理将鲜花手捧拿起,用着一如既往的平静语气,“这花确实是送给你的。”
“第一次上台,也请加油。”
寺门通怔了一下,随即笑着拿走手捧。看看时间,确实是临近上台,对方迈步而出,樱井千穗理跟在她身后锁上门,动作果断,但河上万齐的表情没有意外,相反地,他正坐在松软的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倒了两杯茶。
聪明、成熟、见多识广,不会为小伎俩而方寸大乱,不装傻,不卖弄,比起浪客,更像是早江户民间流传的某些画本子里的侠士。
最重要的一点,等级很高,信任度不可见。
而通常来讲,这将意味着,对方属于她最不愿意遇到的那种谈判对象。
还在思索如何应对,对方不疾不徐地抬起头,将热气腾腾的茶推至身侧,“一起?”
主动出击。
舌尖顶住上颚,她迟迟露出微笑。
“河上桑,是为什么而来的呢?”
“是在说我别有目的吗?”
“并不是,”樱井千穗理低下头,长而柔顺的黑发顺着肢体的轮廓垂下,温和而无害的口吻,说出的话却有十足十的针锋相对。
“河上万齐,”她说,一字一顿,笑容有不同寻常的张扬意味,手指抚摸上微微发烫的杯壁,口齿间有尖锐的冷光,“我是说,你的身上有同类的臭味。”
时间暂停,场馆不算年久失修,但灯光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