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三分之二,就会遇到从东往西截断了整个鸡笼巷的断青河。
河面架有一座石拱桥,用以连接两岸。
断青河名义上是河,但到这里,其实河水已经变得很浅。若是一个身量略高的少年淌水下去,河水顶多淹过膝盖。
但水流颇急,底下又有厚密的浓绿色水草,所以从桥上往下看,便会让人生出这河水很深的错觉。
周扶光走到桥中间,伸出右手扶着桥栏,低头往河底看去——太阳光明晃晃照着她的右手,那是只骨节修长又漂亮的手,只是不太符合大部分人对常规大小姐‘纤纤玉手’的幻想。
那显然是一只有力量感的手,曲起手指时手背上会有青筋凸起,但皮肤却极白,白得几乎能反光,教人不敢多看。
除去白外,还有一点很惹眼的,便是她右手只有四根手指,原本尾指的部分,却空空落落,只有纱布缠绕。白色纱布缠过手掌,没入衣袖。
周扶光久久凝望着河底茂密水草,分明是夏日,太阳势头最盛的时刻,但这条不深的河水却莫名散发出一股寒意。
那股寒意浸骨刺人的顺着河面往上冒,仿佛想顺着石桥攀爬上岸。
但在周扶光目不转睛的注视下,那股试图爬上岸的寒意凝固了片刻。
下一秒,寒意坠回河底,河面无端溅起一小丛水花,像是某种东西无能狂怒的拍了下水面。
周扶光屈起大拇指敲了敲桥栏,扭头离开时嘴角上翘,面容得意。
走过石桥,到了鸡笼巷尽头,便是私塾——镇龙村只有一家私塾,而这唯一的一家私塾里,也只有一位教书先生。
先生姓陈,全名叫陈玄乙。
陈先生也不是镇龙村本地人。他是十五年前的夏天,在一场暴雨中来到镇龙村的——关于陈先生的来历,众说纷纭。但比较可靠的说法,说他是北俱芦洲西府院落榜的读书人,落第后郁郁不得志,无颜面回上京,就避世到乡下来了。
恰好村子里没有先生,而陈先生又那样宽厚和善,修金是县令与村里几个大户合资出的,束脩只收点粮食粗布。
村里人乐得把自家孩子送去念书,不求考取功名,能认几个字也挺好。
是以陈先生虽然性格沉闷不爱出门,但在村里人望却很高。村妇们背地里嚼舌根,说到陈先生时,总要留几分情面。
私塾不包午饭,学生们一窝蜂从书院里冲出来——小的才七八岁,大的有些都十四五了,与周扶光差不多年纪。
年纪小些的,满脑子只有午饭,两条小短腿跑得飞快,倒腾得能冒火星子,从周扶光身边跑过去,连眼珠都不斜一下。但稍微大点的,比如顾千钟。
与周扶光年纪相仿的少年,生得高大,容貌端正,与周扶光迎面碰上,态度温和的笑:“周姑娘好——”
周扶光脚步一停,站在距他三四步远的地方站住,颔首,随意的回:“你好。”
顾千钟笑了笑,单手拿着一捧书,不紧不慢越过周扶光,跟随其他放学的学子一起往外走。
男孩子从七八岁到十四五岁,都是鸡嫌狗憎的年纪。但顾千钟不一样,顾千钟大部分时候都表现得很有礼貌,衣服也不会像同龄人一样脏兮兮的。
他的衣服布料远比其他人更好,尽管在周扶光眼里不算好——但在这个村子里,没有哪个少年人会比顾千钟穿得更体面,也没有哪个少年人会比顾千钟收拾得更干净,说话更得体。
毕竟他父亲是这个镇子上最有钱的员外郎。
陈先生一年的修金,顾员外个人就承担了一半,剩下一半才是县令和其他学子的父母共同承担。
周扶光跨进院门,穿过空荡荡学堂,走进后院。
后院是陈先生专门辟出来自己住的,位置其实不大,一间书房,一间卧室,一间客房,中间围出一个小小的空院子,用来做饭。
虽然这个做饭的院子里,此刻烟雾缭绕,一副要烧起来的架势——周扶光在推开院门的瞬间被呛得咳嗽起来,扭过头时闻到股一言难尽的糊味。
她边咳嗽边用手扇开烟雾,看见露天大锅的简易炉灶边蹲坐着一个瘦弱少年。
对方也被呛得直咳嗽,咳得比周扶光厉害,一副马上要把肺咳出来的架势。周扶光捏着鼻子走过去,揭开锅盖往里看,大声:“别烧了!都烧糊了!”
少年仰起脸,熏着黑灰的脸上露出茫然表情,好似没有听懂周扶光在说什么。
周扶光不得已,放慢了语速,大声:“我说!饭!烧糊!了!糊!糊了!不能!烧了!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