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六年,五黄六月,满山芳草如画,引人入胜。
一辆马车缓缓在崎岖的山路上驶着,一阵暑风拂过,惹得那悬挂在车窗之外的御赐金铃叮当作响。
邓雪萝一手掀起丝质车帘,另一手微扇着她那罗面细绣团扇:“若不总说宫中行事含蓄呢,这从前可哪有京中贵女陪着太后去避暑的道理?”
她这么说,是因为最近从宫中流出的一则传闻:年少离京镇守边疆的燕王打了胜仗,即将凯旋回朝。这本是件喜闻乐见的好事,太后却在听闻这消息后梦魇了。相传那梦中有血光之灾,梦的最后却出现了位仙人,告知必须要找寻一位与燕王三元宫位和四柱生肖皆合的女子,令二人结合才可破劫。
一时间钦天监可谓忙开了锅,熬心费力地终是找到了一人符合该条件,好巧不巧,此人还是上京本地人——英国公的小女儿,柴氏阿嘉。
而此时,传闻中的主人公正坐在这辆装饰华贵的马车之中,指尖缠绕着白玉吊坠垂下的流苏,瘪着嘴叹了一口气。
邓雪萝见柴嘉不喜,放下手中的帘子安慰道:“如今太后找借口邀贵女相伴,不也是在寻机试探你么?横竖事情也还没定下,你也莫要太过绝望。”
话虽如此,柴嘉却一点儿也轻松不起来。
那燕王年少离京,京中对他知之甚少,唯有传他阴狠暴戾,屠戮成瘾,杀人好似拍死蚊蝇一般简单。柴嘉虽从未见过此人,心里却早已将他当做了瘟神,要避而远之再远之才好。
邓雪萝望着曾经健谈的好友如今因一件婚事沉默寡言,心不禁也沉了几分:“说到底嫁入皇家总是不轻松的,若是让我选,我宁愿嫁个爱我的马夫,活得自由自在,也好过被那成堆的规矩给溺死。”
闻言柴嘉终于应了句:“唉,我自己阿姐就是年少入宫为妃,我又何尝不懂这其中的滋味。”
随着马车渐渐朝山上驶去,空气亦逐渐凉了起来。谈论这种话题,不禁惹得柴嘉感到一阵恶寒。
她想,英国公府再怎么说也有个存骨气的名声,大不了就是以死明志,反正是绝对别想让她踏入那燕王府半步。
柴嘉这么想着,马车却突然一个急刹将她的思绪晃出脑后。只见车中的珠宝软垫撒了一地,另二人好不惊心。
邓雪萝此时抓住了柴嘉的手,柴嘉心里虽也怕,却还是强装镇定,朝着车外问了句:“出什么事了?”
车外传来了马夫的声音:“无妨,只是山间起了雾,我们一时跟丢了队伍。不巧方才车轮又卡了树枝,这才惊动了二位姑娘。”
雾气包裹了马车,柴嘉与雪萝却只能待在马车之中,等待再次出发。
天色仿佛已接近日落西山,那马车依旧是不能行走,正片山林皆被死一般的寂静所笼盖。
车内,邓雪萝却忽然不合时宜地问了句:“嘉嘉,你可有听到马蹄声?”
外有山雾,自己的马车都不能走,如何又有别的马蹄声呢?
邓雪萝坚定自己不会有错,便随手指了一名婢女到车门口去细听。
只见那婢女刚蹲下,突然从外传来一阵凌厉的剑风,伴随着骨头破碎的声音,她还来不及尖叫,脑门上便被一根羽箭插入而直直地往后倒下了。
“是……是山贼啊!”
还没等柴嘉反应过来,身边突然就被一阵恐怖的浪潮所包围,一时刀声惨叫声皆是层出不穷,马车被人极速摇晃推撞,车身上的张张帘子逐渐染上猩红。
一切发生地太快,她不敢往外瞧,抱着邓雪萝顺势缩到了马车的角落。两人将脸埋到一块,听着窗外的杀人声,止不住地发抖。
又隔了会儿,单向杀人抢掠的声变成了打斗声,冷兵器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吓得邓雪萝都湿润了眼眶。
“嘉嘉,我们不会死在这儿吧。”
柴嘉也很想安慰她,可她却说不出一个字。
她也怕,所以不敢细想,只能豁出去。她摘下自己发间那又长又尖的簪钗,然后静静地移动蹲到车门旁。
她用眼神安抚了惊讶的邓雪萝,然后死死地攥住发簪……曾几何时她也想过,自己要身着华服满头珠钗地逝去,死也要死地漂亮,可惜是不能实现这个愿望了。
她正等着车外的某人进来对她们实施暴行,然后自己再将他一簪刺死。可正是在这等待的期间,车外的打斗声却突然消失了。
只见从马车外缓缓伸进一只沾血的银枪,那银枪轻轻向上一挑,正欲将帘子掀开。
柴嘉勇气可嘉,可她这般养尊处优的贵女,何曾真的见过真的血淋淋?一把沾血的长枪放于她眼前,竟令她一个心惊倒到了地上,左脚还不小心滑出车门外。
她的裤脚顺势轻轻滑下,露出一只白皙光滑的脚腕,脚腕上的脚链不禁晃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她能明显感觉到那执长枪撩帘子的人看见她的脚腕愣了一下,可这一下亦没有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