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睛一瞧,便发现芙蓉姬带她来到了一家豆腐摊门前。
摊子并不大,依着高墙建起的一间茅草棚而已,好在干净,棚前插了花,因夜色迷离,殊宜只依稀辨出那是种紫色的兰草。不过留在摊边堂食的客人委实不少,人手一碗豆花,面容皆是餍足。
“豆腐西施做的豆花,真那么好吃?”
她望着草棚下正在制豆花的美人,扬了扬下巴,只觉那豆腐清香十分熟悉。
“哟,你竟晓得那是豆腐西施啊。”芙蓉姬满意点了点头,一面揽过殊宜的肩,带她往棚里走去,“看来我这辛辛苦苦给你传的信不是白传啊!”
“恰好而已。”
殊宜想起如今还堆在合欢殿里尚来不及看完的书信合集,回头,朝芙蓉姬呵呵一笑。
“云娘,给我来两碗甜豆花,再加两勺蜜豆!”
那位叫云娘的豆腐西施正背对两人忙着些什么,头也不回便应道:“我的大忙人,你可是有好些日子没来了呢!”
说罢双手在围裙上一擦,转过身,正要伸手迎接芙蓉姬,满面笑容却在与殊宜打上照面的一瞬间,凝固了。
怎么会是她?殊宜看清了云娘面容,也愣在了原地。
“盈娘,这位是?”云娘先一步回身,复盈起笑意,目光在殊宜身上逡巡了起来。
“哦,一个妹妹,难得来城里游玩一趟,我带她来你这里见见市面。”
芙蓉姬反应倒也快,随口便为殊宜编了个身世。
“你这婆娘,惯会打趣我的!”云娘瞪了芙蓉姬一眼,遂向殊宜走近,意味深长道:“姑娘生得,倒像我下山前的一位故人。”
殊宜被云娘盯得心慌,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哦,对对对,嬟嬟你不知道,”芙蓉姬是个热心肠的,“云娘从前可是个道士哦。”
殊宜此刻,是杀了芙蓉姬的心都有。
“嬟嬟?”云娘闻言,眸中浮起一丝嘲意。
殊宜被她的眼神中伤,却不知她又有何资格作出这样一副姿态。
“姑娘认错人了。”
说罢,转身拉了芙蓉姬就走。
是落荒而逃。
夏日穿木屐,是殊宜即使入齐多年,也改不掉的旧习惯。沉重的木头鞋砸在石板路上,即使穿梭在人流之中,她自己仍听得很清楚,一声一声,在心中嘟嘟作响。
脑海中又浮现出族人的脸庞,无数的,含着血泪的,浴火的,凄厉的,又是挥之不去的噩梦侵入。
她没有做错什么,也无需向任何人解释。
“我的好妹妹,你若再不停下,我们便要走出朔京城了!”
不知这么闷头走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芙蓉姬的笑语,一如往常,带着超然物外的洒脱。
芙蓉姬拉住了殊宜,将她留在了原地。
殊宜清醒了过来,抬头看向对面这个女人,她依旧笑着,在夜色里,她的黄金瞳仁依旧闪烁明亮,犹如晨起的暖阳,令人心安。
殊宜喜欢她的眼睛,从第一面见她时便喜欢。
“想说吗?”芙蓉姬也看着殊宜,问。
“说什么?”殊宜冷静了下来。
“那我猜猜?”芙蓉姬挑了挑眉,“你与云娘是旧识,对吗?”
“是。”殊宜点了点头。
芙蓉姬也点了点头,“有意思,云娘口中净如谪仙的师尊,竟是你口中那个两面三刀、阴险卑鄙的妖道,当真有意思。”
“那你信谁呢?”
殊宜冷笑了一声,想起方才云娘看她的眼神,心中还是难受得紧了。从前,她到底还是依礼唤她一声大师姐,吃了她许久的素斋。
“都信啊,人本就有千面,你有,我也有,不是吗?”
是啊,一切不过是夏虫不可语冰罢了,云娘并不清楚内情。
“那你呢,苏盈又是你的哪一面?”
殊宜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芙蓉姬似乎没想到殊宜能够释怀得如此之快,两只狐狸眼睛瞪得浑圆,尖叫了一声,“好个忘恩负义的小蹄子!”
她摇了摇头,抱着手臂走出了两步,明显是没想好说辞,她其实并没想到殊宜有一日能撞破她与崔凌云的事情。
她们之间,从不谈这些男欢女爱的琐事,每次见面都在玩儿命,谁有空说这些有的没的。
“想说么?”殊宜追了上去,在她耳边问。
“说什么啊?”芙蓉姬回头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不说的话,那我就自己猜了?”殊宜笑了笑,从腰上解下了云中令拿到芙蓉姬眼前晃了晃,“天下第一盗想在云中君那里偷些什么呢?”
“乖乖!你,你从何处得的这东西?”
芙蓉姬一见到这成色极好的玉牌牌,眼睛都直了,伸了手便要去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