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宾沙洲由于匆忙的撤退和三青的破坏,水面上城市如同一座嶙峋的废墟。军事指挥所都搭在露天,不多的完好建筑被用于瘟疫中病人的照料。医官在灰色的拱门间穿梭,为了保持空气的干燥,廊道上堆着石灰,像是工地、呛人难耐。
梅司注意到,在帮助救治人鱼病人的医官中,有一个人类的医生,为了防止石灰粉末对呼吸道的伤害,他脸上蒙着厚厚的口罩。询问之下,对方叫做张逸仙,字凤居,是福建泉州人。他家中世代行医,据说是张仲景的后人,他从背后看起来相当文气,长着一双大眼睛、双眼皮看起来很和善,书香世家后人的气息还在,只是脸上横七竖八地布满了很多刀疤,乍看上去甚是可怖,左脚腕上有一个很大的伤疤,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
“伯里克利王生前颁布恩令,允许所有的陆上人嗣人归家,张大夫,你为什么不走?”梅司问。
对方看了看他,并没有正面回答:“你姓梅?温岭梅氏,在我们福建路是个世家大族。”梅司点点头,对方道,“你的家族一定对你寄予厚望吧。你是不是以为,我要说出一个令人感动的爱情故事?不,不是的。我的经历你绝对不想复制。项羽说要衣锦还乡,如果像我一样,背负着家族所有的钱财和希望,却落得身无分文、毁容残疾,成为卑下的奴隶,你还有颜面去见江东父老吗?
我的妻子——我不认为她像人鱼说的,什么是我的主上——的确有恩于我。一年前,大宋与爪哇沟通货品,在爪哇发现了一味珍奇的中药,价值千金,我们家族经营的药铺正值兴盛期,于是打算抓住这个机会,控制福州的药材市场。于是家族几房合力,凑了万两白银做本钱,去南洋采买药材。我是家族中最年轻、最优秀的医生,也被称赞年轻有为,于是家人将重担交给我,经过努力的学习、仔细的比较,在南洋多番对比、验看,货比三家,以出色的谈判能力和当地人的部落首领打点好关系,取得了大量的收获。正当我志得意满,扬帆返航准备大展宏图之时,在海上被游袭的鲛人劫掠。
对于她们来说,我们就不是人,而是牲口,我所有的学识、智慧、才能,在她们眼里屁都不是,我唯一的价值,就是种畜一样,给她们繁衍后代。恰巧由于我身材瘦弱,被卖给了一户沙洲下等人鱼,为了防止我逃跑,她们将我的左脚踝钉上铁钉;为了防止我被别的鲛人看上,失去贞操,她们口中的基因损失,就将我的脸划伤,于是我就成了一个又丑有残废的废人。
为了反抗,我逃跑,被抓回来毒打;我拒绝同房,结果还是被放在采精床上电击——我跟一条狗、一只两脚羊没有区别。我只能选择死亡,绝食。她们可能觉得我没气了,就把我像垃圾一样丢在海中。
是我现在的妻子救了我,她是一个杂种子阿玛颂,她对我说,她来自海然的贵族家庭,但因为抚亲是人类,受尽了歧视。她之所以救我也不是因为贪图我什么(毕竟我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了),而是她们年轻人鱼笃信伯里克利王的信念,既然杂种子和纯血子是平等的,陆上人的嗣人也拥有生存和被尊重的权力。
她收留了我,把我送到沙洲最好的医院治疗——我,我没有资格回报她,但如今她遭受疾病的侵袭,危在旦夕,就算是作为微薄的回报,哪怕是为了证明我十几年的医书没有白读。哪怕她落下终身的残疾,我也愿意一直陪伴作为回报。”
梅司将这个故事转告给克军,克军道:“我听说过,尤里斯家里的杂种子,灰羽,他现在毛都掉光了,怕是一辈子都是个秃子了,好在留了一条命。不过我们现阶段的任务还不是这件事,老子要先把卢元令那个小子的城墙扒了!”梅司道:“双方损失都很惨重,一定要杀人吗?”克军撒赖道:“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就答应不屠城。”
指挥帐,庞培畏惧人口损失和三青来袭不知是否该出战。占望道:“庞培将军,现在陆上人的行为太过狂妄嚣张,如果不能实现对伊们的压制性打击和复仇,伊们就会对我们失去畏惧!那我还有何颜面面对为城邦捐躯的阿玛颂?”占朔到:“瘟疫刚刚结束,所有阿玛颂的心里都憋着愤怒的情绪,如果不让他们狩猎发泄,他们的愤怒就会转向将军,将军危在旦夕啊!”克军道:“将军别怂呀,三岛要塞,于商业来说,可以获得多少利润!于地理位置,进可攻退可守,如何能失?你仔细想想,我们的阿玛颂是死于那陆上人的手中吗?还不是伯里克利说的,闹得太大,把三青引来了?不过这陆上人还真敢以为三青是伊们的同盟?既然这小子敢玩火,动不该伊动的东西,我们就让伊看看后果!”庞培道:“别都打死了,我们还是要跟陆上人做买卖的!”克军道:“既然如此,我有一计,一边打一边拉,让伊们畏惧于我们的手段,拜服于我们的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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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探回报,几个月的平静期过去,又有人鱼动作的痕迹。卢元令不敢怠慢,派出小舟仔细观察,赤尾屿上人鱼又有了重建水下工事的痕迹。东海和鄞县附近的海面上经常灰压压地出现人鱼编队威胁的行军和演习。
卢元令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