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赵琯铚坐在位子上一壶接一壶的喝茶。并非是他有多渴,而是莲笙见他杯子空了就自动给他续,一壶见底就再沏一壶。
两人之间没什么好说的,所以倒茶喝茶就代替了语言交流。他喝一壶,她沏一壶;她沏一壶,他喝一壶。
赵琯铚觉得,这茶的味道,他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在快要把抚光殿的茶叶喝没时,梅妃进来了,莲笙对他躬一躬身,出去了。
他站起来行礼:“娘娘。”语气不冷不热,肢体动作很礼貌。
梅妃淡淡扫他一眼,点点头,坐到了他对面。
后妃和皇子共处一室,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不被允许的。但梅妃可以这么做,因为明帝很喜欢她。
“皇上近来身体不大好,殿下也该体谅些才是。”
赵琯铚捏着茶杯:“娘娘说的是,我做事急躁了。”
“哦?”梅妃唇角微扬,好奇道,“殿下因何事急躁?”
赵琯铚对她这一疑问显得很不高兴,后妃不能干政,她的手伸得太长。压下两道浓眉,他沉声道:“这就不劳娘娘费心了。”
“殿下为起朝百姓镇守边关,是起朝的功臣,我虽然不能为百姓做些什么,能替殿下分忧也是好的。”她整个人陷在椅子中,姿态从容,语调不急不缓,指尖点在桌面上,颇有耐心地等着他回答。
赵琯铚垂着眼,并不回答。多年的军旅生涯在他身上烙了印,即使是逃避的神情也不显得弱势。
梅妃轻笑一声,看着他低垂的头,柔声道:“莲笙,给殿下倒杯茶。”
莲笙又快步走进屋中,端起茶壶往还剩一半儿茶水的杯子里倒茶水。
“殿下。”她三根细白的手指捏住玉色茶杯,顺着桌面儿往他手边一划,杯底的凸起与木头摩擦,发出浅浅的闷响,淡粉的指甲有一瞬间擦过他骨节,温柔又缱绻,像傍晚的云霞,收敛着一天的沉静和美好。
他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清亮的茶汤从喉咙灌进去,一路烧到他胸膛。容易让他想起战场上连绵的火光,明亮而温暖。经她这一碰,不美好都成了美好。
“为殿下分忧,便是为皇上分忧,为天下百姓分忧。”她唇角含笑,慢慢地说。
赵琯铚有一瞬间想,带了这么多首饰,不觉得坠得慌吗?
“虎贲军急需粮草,殿下不该去找户部要么?”
“话虽如此,只是户部年年叫难,年年拿不出钱。”
梅妃唇角弯起:“百里伯文总该是有些办法的。”
“我正准备去找伯文商量,他头脑聪慧,办法还是能想出几个来的。”赵琯铚不明白,怎么话题突然从户部扯到了百里伯文。
“百里大人自会给自己儿子,几分面子。”
梅妃意味深长的话响起,他心中悚然一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多谢娘娘提点,我还有事,先行…”
“殿下,皇上嘴硬心软,对殿下还是关心的。”梅妃打断他的话。
“父皇爱子心切,盼望我早日独当一面,我自不会辜负父皇。”赵琯铚虽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顺着说了下去。
“莲笙,带殿下去户部看看吧。”
他跟着莲笙出了抚光殿,再往前走,然后左拐右拐。
“怎么这么麻烦?户部换地方了?”
莲笙没有回头:“换了好多年了,殿下不在京中,不知道。”
“的确是。”他看着她浓密乌黑的发,点点头。不知百里极什么时候当了户部尚书,连后妃都知道的事他居然连个影儿都没听过,身为皇子,这实在难堪。
“殿下放心,虎贲军的粮草自然有着落。忧思过重,对身体不好。”莲笙的嗓音自前面传来,甜润舒服,和她的皮囊配合得绝妙。
这样好看的人,就该有这样好听的声音。赵琯铚觉得,她说什么都好听,哪怕在街上支个摊子,都能引得人走不动道。
他看向一侧的树,淡白的杏花层层叠叠绽放在漆黑的枝子上,花蕊是红的,花蒂也是红的,开在春风里,阳光下,柔而不媚,娇而不艳,由内而外的恭顺温良。
赵琯铚伸手折下一截枝子,快走两步递到她手上:“觉得衬你。”
她站在烂漫的春光里,拿了一枝杏花,白色微微晃动,紫色微微晃动,美好得不可名状。
她光是站在那里,就足以招人喜欢。
她是一个好天气。
三十八
纳兰云蘅感慨于自己的多灾多病。明明在满桑时,身体也不好,却没有像这样频繁地发病,如今才来阳荥多久,买药就花了好些钱了。
她坐在院中的椅子上,眯眼享受着春光。脑子中思绪纷飞,不知郑灵慧怎样了?不知纳兰太清怎样了?不知玉蕊怎样了?
哎。明知思念也无用,却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她们。纳兰云蘅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