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一照,就起了金光灿灿的涟漪和褶皱。细碎地不平的水,每个凹陷都盛满了太阳光,每个突起都贴着风的面庞,抖擞起来时,热闹又辉煌,几欲吵着人的眼睛。
“我顶喜欢苏姐姐这个人,只一点不好――”
“什么?”纳兰云蘅迅速反问,“神仙姐姐竟有不好处吗?”
“自然有啊。她的不好处就是――”陆清洄很神秘地闭上一只眼睛,靠近纳兰云蘅,开口道,“对药太痴迷!”
纳兰云蘅不及时地向后蹦去:“我以为你的眼睫毛要戳死我。”
“哈哈。”陆清洄于是很开怀地笑了,“阿蘅啊,你同我说实话,你今年究竟多大?”
“九岁。”纳兰云蘅边说边比划。
“才刚九岁就敢让我叫姐姐?”陆清洄佯装在她面上拧了一下,“胆子不小啊你。”
纳兰云蘅一面挡一面狡辩:“这不是当初瞎了么,觉得你长得年幼又好欺负,现下不是相当尊重了吗?”
“那倒也是。”说着,陆清洄又拉起她的胳膊,“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干什么?”
“掏个鸟窝。”
“啊?!”纳兰云蘅大惊失色,“你你你你…太淘气了!”
天晓得纳兰云蘅当时有多惊慌失措目瞪口呆。她上能言语戏弄人,下能行为捉弄人,纵横江湖好几年,从未有过败绩,如今总算遇到了对手。
“被人看见不好,会被嚼舌根的啊喂。”纳兰云蘅被陆清洄拉着跑,一边在风中凌乱一边喊。
“哎呀,管他们做什么,谁在乎呢?”陆清洄的长发被风吹起,藕荷色裙摆也鼓鼓的,回头看她,眉眼笑得鲜活,灵动像得一只在林间歌唱的小鸟。
两人跑到一处围墙下,纳兰云蘅又震惊地看着陆清洄挖砖头。
纳兰云蘅呆若木鸡:“你每天的生活都这么丰富多彩吗?”
陆清洄掏出一堆书很骄傲地拍了拍:“这些可都是我的宝藏,收集了好久的,要不要看看?”
纳兰云蘅翻阅起来,竟全是些《莺莺传》《李娃传》一类的书。于是捧着书一边皱眉一边赞美:“你这…哎你这…也太…老夫人知道么?”
陆清洄随手拿本书往地上一放,挨着墙根儿坐下:“别看祖母现在让我出去疯跑,过几年还不知怎样呢。一直待在这破院子里,腻也要腻死了,我不得早为我自己做些打算?”
纳兰云蘅冲她竖大拇指:“未雨绸缪。”
“是吧?”说着,她拍拍身旁的空位儿,示意纳兰云蘅也坐下。
两人看了一会儿,陆清洄突然合上书,向纳兰云蘅道:“你说,如果没有红娘,张生和崔莺莺能在一起吗?”
纳兰云蘅毫不迟疑答道:“当然能了。”
“为什么啊?”陆清洄漆黑的眼珠盯着她,一眨不眨。
“因…因为,哎呀,他们肯定会在一起嘛。”纳兰云蘅含糊其辞。
“那不是作者硬要往好结局写吗?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圆满的事?”
“那确实是。《石头记》也说‘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嘛,我们要常思一二。”
“那你倒是说说,这世间究竟有没有人能一生中如意的事有□□的?”
纳兰云蘅挠挠头:“这真是把我问住了。不过这样幸运的人就算有,也是少数。很多人还是要辛苦一生的,最后得一个不算圆满但又无可奈何的结局。”
“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若一个人注定要操劳一生,那不管什么法子都使尽,也是无可奈何的喽?”
“我是不信命的,但世事也总是很玄乎的。”
“人的命,真的是天注定吗?”陆清洄右手成拳抵住下巴沉吟道。
“反正我是只知道两件事,”纳兰云蘅大笑道,“顺境时‘天公不作美’,逆境时‘天无绝人之路’。其他的嘛,管他呢!”
陆清洄不由得笑了:“你倒是达观。”
纳兰云蘅伸伸腿,捶捶腰,打了个呵欠,懒懒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嘛。”
“坏了,竟叫你先悟了尘缘了。”陆清洄调侃道,“我也想起一句诗来,‘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你如今也已到了邱圆所说的‘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境界了。”
纳兰云蘅听后,笑而不语,过了片刻,方回道:“怎么能说是没有牵挂呢?世间万般皆值得牵挂,不过是各人有各人的牵挂罢了。”
陆清洄愣了一会儿,而后笑了,像冰面忽然裂开,流出溶溶春水。
她笑着摇摇头,意味深长道:“你啊你,你还真是……”
两人心有灵犀般笑了一会儿。陆清洄仰头望着天空,温和的天空被树枝割裂,像是瓷器上的冰裂纹。
陆清洄轻轻道:“‘我言秋日胜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