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近深夜,永安城中却热闹非凡,万家灯火长燃,百姓伴着如酥细雪相聚于街头,大大小小的摊位连成长队,阵仗怕是仅次于上元灯节。
马车低调停在贤宾集一侧,萧清规扶着寿眉的手走了下来,摊开手掌接住落雪,寿眉见状想要撑伞,萧清规摇头拒绝,按下了她支伞的手。
寿眉忍不住念道:“淋了雪受凉可不好了……”
“哪里就那么娇贵,这么小的雪点子,落在斗篷上便融化了,握都握不住。”
寿眉无奈地把伞抱到怀里,打算等雪下大了立即撑开,只见迎面跑来几个身着冬装的稚子,口中嬉笑叫着,寿眉连忙挡在萧清规身前,生怕冲撞了她。
“这些孩童不过刚会跑的年纪,还不回家睡觉,爹娘也不管管。”寿眉许久没出过宫,一出来就是这般摩肩擦踵的热络景象,不禁有些担心,嘀咕道,“不过是冬至,大誉素来没有庆贺的习俗,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便是了,还是北朔传过来的风气……”
北朔崇奉月神,以月为尊,冬至是长夜的开端,北朔人是必要劳师动众地庆贺的,郑重过中原的除夕。萧复在世时,北朔率先与大誉通商互市,关系稳定了二十多年,更有不少的北朔人到永安经商,甚至定居在永安,多聚集在城东的崇宜坊。
萧复为彰显对北朔的友好,干脆御笔一挥,改崇宜坊为安朔坊,从此凡是来京的北朔人更是蜂窝般涌进安朔坊,百姓安居乐业,上面也方便管辖,倒是一举两得之举。
到底是出了肃穆的宫城,寿眉虽有些抱怨,也不像在宫中那么克己复礼,孩子气地发起牢骚,很快便发现萧清规始终不发一言,微扬起头来望着近在眼前的贤宾集,寿眉无声叹气,心知长公主还是放心不下,虽不承认是为了王爷而出宫,上了马车还是命车夫前往城中最热闹处,除了贤宾集还能是哪儿?
寿眉低声问道:“长公主,可要进去?”
萧清规并未跑神,闻言摇了摇头,缄默地看向面前雅致的楼阁,丝竹之声悦耳,传到街头,一派太平之象。
她逐个看过每扇窗牖,薄薄的一层碧纱挡住室内的风景,偶有人影闪过,暗香浮动。
不知萧翊在哪一间屋内。
萧清规心想,若是刮起一阵诡谲的风,将全部的窗都吹开就好了。
上天并没有理会她的歪心思,萧翊却像是听到了。她忽然瞥见某扇窗前出现了个略微高大健硕些的影子,贤宾集的男客多是些文臣文生,如萧翊那般的武人身形怕是难找到第二个。
窗被从内推开的瞬间,萧清规看到萧翊,穿的恰巧是她生辰那天穿过的衣裳,她记得上面幽深的十方莲纹,他正抬手扯了扯衣领,面带些许的不耐烦,许是包厢内太热,他才推开了窗吹风。
萧清规下意识想向后退步,她虽未站在贤宾集楼下的正对面,而是偏斜些的位置,萧翊若非扫视四周,定不会注意到行人错落中的她,可她还是怕被他发现。
正在她悬起心时,一名女子随着萧翊也来到了窗边,衣着的薄纱灯笼袖是北朔人偏爱的样式,想必就是那位传闻中的弦姬。
弦姬不知说了什么,吸引了萧翊的注意,令他侧过身去,无暇关注街上的风光。
萧清规抿紧了唇,不知不觉咬住唇肉,心头一片混乱,理不出头绪。
弦姬捻着水葱似的手指,姿态撩人地轻点萧翊的胸口,萧翊情难自控般抓上她的手腕,两人仍在交谈。
寿眉也瞧见了,自知非礼勿视的道理,低着头回避,又忍不住瞟萧清规的神色,为难解释道:“贤宾集只是乐坊,不做青楼勾当,王爷……王爷他一时与胡姬没掌握住分寸罢了,只是不该打开窗来,叫人看到必生诸多非议……”
萧清规冷声开腔:“天下的乌鸦一般黑。他只要给够了银子,便是想在大街上……”
话音骤止,萧清规猛地将更加荒唐的话咽了回去,依旧盯着楼上那扇唯一打开的窗,纳罕这二人要在大庭广众下缠绵几时,萧翊总算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弦姬的手腕,忽而福至心灵般转头看向窗外……
萧清规赶紧想要转身,一把玉色的伞挡在了头顶,再等她转过身去,只见是一袭白衣的陆真颜。
她暂不去理萧翊,惊讶问道:“真颜君?你何时出来了?”
陆真颜换到左手持伞,兀自去拂她肩头毛领上的雪片,声音温柔如水:“雪越下越大,真颜特来为殿下撑伞。”
萧清规知他在哄自己,一笑置之,尽力克制着眸色中的哀愁,可她知道,聪敏如陆真颜,他定能看出来。
陆真颜微微偏了下伞盖,一边藏住萧清规,一边看向那扇唯一开着的窗,窗前已不见人影,他的语气暗藏着讥嘲:“王爷不愧是习武之人,气血旺盛,如此隆冬时节还要开着窗子,不仅不便于行事,也唐突了佳人。”
萧清规今日无心去怪罪他对萧翊的针对,因为不仅是他,就连她也很想针对那个无耻的淫徒,可心中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