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跌进墨砚似的浓夜,他研好的墨……
阖眼,廊前青竹微晃,轩窗疏影,翰墨凝香,他经年浸润书卷里,人亦文从字顺,成了一笔风骨遒劲的瘦金体。一袭布衣,披褐怀玉,他徐徐运扇从容,起合间运筹帷幄拨搅风云翻涌……
她鬼使神差,近前。
茶烟缭绕中,他品茗风流,浅尝归盏,漾出笑容,他从不吝夸赞她手艺,清皎皎的眼凝瞧住她……
那是甘愿叫人溺死其中的温柔。
是梦,似梦。
如若那时她直面这双眼,想来,她多半会败露,对着他的眼,她无力扯谎,却不知如何回答他关于张朝云的一切。
往昔,烂进尘埃最好。
次日巳时,祝扈两家闹翻天。
扈太公离奇失踪,三娘与扈成焦灼,掘地三尺誓要寻到老父踪迹。恰逢祝彪上门讨说法,意欲再请扈三娘出战。兄妹暗生猜忌疑心祝家庄使坏虏走老父,却叫祝彪倒打一耙,藉扈家怯战的由头激三娘相助,又一计祸水东引将嫌疑全数栽给梁山。怎奈确无实证,扈家悻悻作罢,祝彪临辞之际,一直未作声的张朝云出言警醒祝彪,话里话外暗指这位孙提辖行踪暧昧,应需小心为上。
待祝彪离去,三娘问朝云:“朝云,你怀疑是梁山所为?”
张朝云缓缓摇头,蹙起眉:“不,最可疑的还是那祝家。”
扈成不可置信,疾言厉色:“即如此,你还提醒那祝彪做甚!”
“梁山速攻下祝家于扈家有何好处?”张朝云眱向扈成,沉声反问:“现下梁山认定祝扈两家同气连枝,祝家一破,你觉得扈家下场又当如何?”
“可……”扈成语塞,含恨将袖一洒,两手一背,抹过头去。
“而今最佳良策就是让他们狗咬狗,撕得越狠,拖得越长,才能多余些时间,容我等想好后策。”
“朝云言之有理,可我父亲……”三娘泫然泪泣,哽咽难语……
“三娘……”朝云秀眉一凝,面色沉痛,须臾言道:“若是梁山所为,或许老太公还有一线生机,可若是祝家,恐凶多吉少。”
扈成忽而问道:“朝云妹子,你又如何知晓那孙提辖有疑?”
“总兵府调动,向来是固定季度例行调令,若是紧急勒令,必是紧急战事,可调个远在登州的提辖来郓州守城,总兵府那群老东西怕不是脑子有包。更何况,还是那栾教师的师弟,巧得离谱……”
“然万一当真是郓城官府请总兵府出军讨贼,知那孙立本事,遂才遣来差使?”
“大哥。”三娘衔恨嗔他一眼,言道:“你可见朝云何时错过卦?”
朝云莞尔拍了拍三娘肩膀,旋即抽身拔步离了正堂。
又过两日。
且说梁山那方,正厉兵秣马,以待鏖战时,却怎料传来祝家庄急讯,遑闻庄内西角哨鸣箭声响,便是孙立已然身份败露。
“怎会有差错?”宋公明惶然焦灼,不可置信。
吴用紧锁眉心,阖眼嗟叹,半晌莞然:“哥哥勿扰,用早已留了后手。”
“军师,是何后手?”
“小生曾托石勇嘱咐孙立等人,如若祝家生疑,哨箭为号以示庄内众头领脱困,吾等改弦易张同庄内兄弟里应外合强攻。”
“好。”
吴用即刻下令:“分投四路攻城,林教头引一队军马进攻东路,乱敌之后,攻敌之前。”
林冲攥紧丈八蛇矛,一揖:“得令。”
“花荣,命你为主将进攻西路,张横张顺带弓弩手二百,伏兵西渠水岸,如若扈家庄胆敢出兵相救,即刻烧桥射杀。”
三人异口同声:“得令。”
“李俊,阮小二,穆弘,杨雄,引五百兵马主攻南路。”
“得令。”
“杀伐且不可伤及庄内百姓,有违者军法处置。”宋江勒令。
闻言,众皆拱手钦伏。
部署妥当,宋江吴用携兵马五百于北门讨伐。四面大军压近祝家城楼,吊桥一敞,战鼓激昂,两方交战杀得眼红。
与此同时,扈家庄内远闻东侧祝家炮声震鸣。扈家庄正严阵以待,以防战火蔓延于此。扈成三娘,同张朝云一道聚于厅堂。
“如何?此时正是脱身的好时机。”张朝云轻叩指尖于红木案上。
“可我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怎好离去?”扈成踱步厅堂内,急成热锅蚂蚁。
“扈兄,恕我直言,老太公失踪三日有余,想必已是凶多吉少。况且,若他老人家在场,定要你兄妹二人同我一道离去。”
“可是!”
“他怎愿见你们身陷囹圄落入贼手?”张朝云凝眉,沉声又道:“扈兄是条铮铮汉子,不惧生死,可你身为长兄,却不为你妹子计下深远?”
“报!”正谈的激烈,远见报信兵飞也似地赶来,“祝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