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救她于苦海,也曾幻想过与他云雨缠绵,待汩汩外冒的妄念散尽,她终看清眼前这张脸,这张……不杀她泄愤誓不罢休的,修罗的面孔。
她笑了,嗤嗤的,似夜枭啼啸,碎成蛛网的铜镜映出她的脸,姣好依旧,却在她俯仰百变的笑中,裂出数只眼睛,一只满是怨恨;一只容着凄异;一只掺着嘲弄;一只暗藏苦痛……一只只不同的眼,皆来自同一双眼……
“明明是你们不肯放过我!”她恶狠狠的低吼,是野兽濒死前的绝叫。
“你胡说什么?”
“毒是我下的!我要你们都通通去死!”
武松手起,欲将刀搠下,却被茹昭叫住。
“二哥!快来看看大哥。”
闻言,武松顿住,收了刀子,来至武大跟前。武大已然苏醒,虽意识浑噩,却不断的絮聒着什么。
“别杀她,别杀她……”
“哥哥,事到如今你还护这毒妇做甚!”
“是我自取的药,别杀她,她是我妻,我妻……”
“我不要……”金莲瞋着目,一霎不霎,却似听了比刮刑更可怖的酷罚,“我不要!我不做你妻子……不做……”她于衣袖掏出一粒药丸,慌忙一口吞入,良久,一口浊血喷出……
茹昭惊愕,紧忙上前,倒在一旁的金莲一把扯住她的衣袖:“求你……死后将我的骨灰洒尽,九泉下,我再不是他武家人……”
宁愿挫骨扬灰吗……
世人只道,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却不知,毒刺击出后的代价,是肠穿肚烂的同归于尽……
茹昭钉坐在金莲身边,在她指尖下那具肉*身逐渐瘫软,绽于韶华的金莲,枯了,她终究死在了泥潭中……
“大嫂!”武大如刀割般沙嗄的嗓音凄厉,陡然,一口热血喷涌而出,黏稠血浆中裹挟着一粒未化尽的黑药丸。
“哥哥!”
茹昭遑急,掏出革袋,取出银针于十宣穴点刺放血。
“哥哥!你听得见吗!哥哥!”
十指逐一试过,脉相却愈渐式微。
武大缓缓睁了眼,确是回光返照,最后一面:“兄弟,我撑不住了,再不会牵绊你了。”
“哥哥说的什么话!你定没事的。”武松泫然泪泣,“昭妹,你有法子救我哥哥对吗?”
茹昭瞧着武二,不忍,垂眸,摇头:“对不起 ……”
“兄弟别像个孩子一样,叫妹子为难,好妹子,日后请你多担待我这兄弟,他脾气不好,可是个难得重情的。”他咧嘴含笑,神情释然,“我得……我得先一步见爷娘了,你们,你们得快……”
最后的生气儿耗尽,他厚重的眼皮阖紧,舒缓的神情亦可爱了许多,许是庆幸再无冻馁之苦,再无世人嗤笑……
房外北风骤起,雪片落入雪中,再无痕迹……
房内哭声凄怆,武松抱紧武大,肝肠寸断……
茹昭跪于床畔,一连三拜,起身抚着武二的后背道了节哀。良久,她将金莲尸首抱起,走出房外。
一旁的郓哥儿低声问询:“茹医师这是做甚?”
茹昭睃他一眼,轻声道:“起码留她一全尸。”
郓哥嘴巴一撇,嗫嚅:“您端的好心肠。”
似是幽怨的嗔怪……
“郓哥儿,天暗了,可否劳烦你为我掌灯。”
“好说。”
铺天盖地的雪,似蚊蚋捕住暗夜火光,前仆后继的袭来。茹昭含着眼皮,雪片刮入眼帘,化作热泪夺眶,寒风一刮却如被利刃割了脸颊般生疼,托着金莲的双手已然麻木,背后的人依托在她身上,她追着郓哥儿掌灯的光亮,一深一浅,走下去……
不知多久,她终回了杏林堂。茹昭予了郓哥儿几两碎银,又道了谢。
“茹医师,大晚上的您把她留这儿不嫌晦气啊?”郓哥儿掂量着银子,闲聊问询。
“这里放过的死人还少吗?”茹昭自嘲笑笑。
“倒也是。”郓哥儿嘟囔,良久又道,“那您自个儿小心,我先走了。”
“多谢你,恕不远送了。”
“嗳。”
一楼堂屋内,灯火如豆。
茹昭将金莲安置在青石板砖上,素手替她将散乱的青丝拨到一旁,指尖无意拂过她的脖颈,却忽觉不对,茹昭即刻按住她的颈侧一探,方才发觉,毒未致命。
她吞的是何药?
茹昭恍然瞥向她靠近柜台的药匣,查看,果见药被动过。
她扶额,看来得把药瓶包装换一换了……
拂晓时分,床上的美人悠悠转醒。她撑着手,拨开素色幔帐,方见睡在罗汉塌上茹昭。
“妹妹?”她哑着嗓轻唤。
茹昭眉心微颤,缓缓睁眼。
“你醒了?”
“我这是……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