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青罗帷曼卷,满室余香幽幽。
挽流芳的歌女,一副姣好容颜,穿罗衫,着莲裳,层层薄纱覆上玉藕般的手臂,珠钗绾起丝缎般的鸦色长发,鬓间几点金翠华胜,衬的肌肤雪白,眉眼如画。她的外衣绘着大幅的杏黄色兰花纹样,配着和衣裙同色的藕荷披帛,淡雅清丽。歌女低颦眉,秋水般的眸子静静凝视面前的桐木琴,细削的指尖轻拈弦,只听一阵邈远的琴音流泻而出,这只是试音。她闭目,微抬额,眸子好似望着对面的淡绯色纱帘,素手在蚕丝揉成的琴弦间轻轻拨弄,袅袅清音徐徐弹出。
宝帘风卷秋檐雨,美人环佩下高楼。
一曲燕双飞,阵阵温存缱绻之意,朱雀大街近旁的楼阁,多半是风尘女子长驻之所,虽流落章台柳,但双十女子,多有思念俊俏郎君之意,这风俗从南国传来,南国女子衣饰精美华丽,个个花容月貌而又能歌善舞,纵然飘零无落,依旧难以抛却爱慕春思,便常常弹奏此等绮艳之曲,以诉说心中悲怨。
一张方形桌案,摆了两只玉瓷茶杯,中央一只细瓷花瓶,釉色饱满明丽,腹内插着一束幽兰,青色的叶纤长柔美,顺着脉络弯曲垂下,三两朵兰花幽幽的淡紫渐变至纯白,静谧绽放。
茶杯的两端分别对坐着两个人,一者织锦长衣湛湛如水,相貌俊秀,风雅脱俗;一者云蓝衣衫,冲淡朴素,木簪束发,颇有落拓之相。
两人的桌案正对着二层楼阁外的栏杆,室外的风吹动布帘拂起他们的衣角发梢,后又触动隔间歌女的纱帘,琴弦淡抹,低而动听的乐音竟和那阵清凉的风相得益彰。篆形的沉香烟气一来一回蓦地模糊消散,不多时,香炉中复又升起淡白烟缕,徐徐不绝。
晋平世子眼目闭合,头颈微倾,面容有极淡的的愉悦,好似听得琴音过于入神,又像是香料的气息令他放松了心神。顾亭看着他的样子,却是暗自叹息,这样绮艳的曲子,以他待在帝都的短暂时日亦觉得习以为常,风尘女的琴技再好,终究不如他这个精通音律的世子娴熟。很难想象,堂堂晋平世子居然会为挽流芳的琴声痴迷,甚至到了流连忘返的地步。
他一瞥帘内,隐约如雾般的乌发,两三支攒珠钗,罥烟蛾眉,唇上一点朱红,这是此处女子一贯的妆容,尽管容貌各有千秋,但看得多了,便是大同小异。何况,这女子又非绝色,何必日日荒废在这里呢。
他勉强压下心中不适,耐心等待了一会儿,清茶、淡香、琴音并未抚平他心中起伏波动的情绪,吸了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世子。”君奂期一点反应也无,他知道他听见了,只是不愿自己打扰了他的雅兴,微一咬牙,大着胆子又唤一声。
君奂期睁眼,淡淡睨他,将其局促不安的模样尽收眼中,顾亭见状草草整理一下衣襟,摆正坐姿,轻声道:“世子,我已经陪您在这儿坐了大半天了,宁儿姑娘的琴音是好听,可您堂堂世子之尊在此久坐恐怕对身体不利……不如在下陪您出去走走?”他打量君奂期目光,猜测十有八九是知道自己的想法,语气一颤,“我我……好吧,是在下坐着有些不适。若是世子移步,便是到上林苑打猎……”想起皇家御苑蓄养的野兽,他舌尖一阵打战,仍是道:“就是打猎,在下也奉陪。”
他眉宇间尽是掩饰不住的怯懦,却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君奂期目光淡淡,犹如实质,好似能穿透那一身皮囊看穿他的心思。他和顾亭,相处时间不算太长,也算对他的人品性格了如指掌,这个人有着天下文人共通的弊病,说话喜好抛砖引玉,先说一段和本意毫无关联的话语,直到将你啰嗦得烦了,才正式引出话题,巧言令色哄得你不得不满口答应。
“想说什么就直说,别在这儿拐弯抹角的。”此时君奂期的态度还算平和,但顾亭知道他话中的含义,晋平世子的耐心是有限的,唯独的例外只有最宠爱的妹妹,或者年轻美貌的女子可以稍稍的迁就一下,但面对别人就绝无这样好的待遇了。他的心思曲折隐晦,任凭旁人察言观色的功力再厉害,也难以洞察其态度的变化。也许他面容仍是淡薄的挂着笑,但其心底幽微的转折可能下次就会打个你措手不及,很难说清到底是什么地方触怒到他。最棘手的事情是,晋平世子控制情绪的能力可谓登峰造极出神入化。
顾亭愁苦万分的呼气,提起十分精神应对,抬头时脸上已经浮现浅淡的谄媚笑容,他悻悻道:“世子洞察秋毫,世所罕见。世子说的没错,在下确实有事请教。古语有云,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身为臣属为主上排忧解难原是天经地义。”稍稍斟酌一下措辞,继续道:“世子不愿让郡主做违心背愿之事,让在下断了接近郡主的念头,在下甚能理解世子苦心。但在下归根到底是世子您的小小臣子,虽比不得竹晏贴心忠诚,终归要做到分内之事。”他语气忽然放的轻缓,“世子忧心郡主病情,担心有人阴谋设计,又因陈年旧事不愿面对那位穆先生,心中烦乱一直不能纾解,是以整日沉浸在这红绡帐中。在下对此倒有小小的见解,不若以后就由在下为世子跑这一遭,飞琼姑娘虽然得力,可终究是一介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