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徊想到昨日太子在车中与她说的加查僧格。
既是朝贡才会来的人,为什么此时却孤身潜入金陵,想要单独刺杀她呢?无凭无靠却被人觊觎的,无一例外,都是身上藏着可被利用的宝藏的人。她不知道自己身上藏着什么宝藏,但她知道,若天子发现了吐蕃对她的敌意,他不会回护,而只会好奇——他会在吐蕃的下一拨刺杀来临之前,榨出她身上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任何价值。
白玉徊皱起漂亮的眉,回答:“没有,那人就在我肩上用力刺了一刀然后就离开了。他并未与我说什么,我之前也根本没见过他。”
太子这时才开口:“父皇,那人是索南格勒。丹增多吉的座下猛将。”
天子这才恍然:“原来是他。当时雅砻江一役攻打下三城的人,他可恨毒了我啊。”
转而又道:“你终于查到他的身份了么?”
“是。方才仁乐来前,我向都指挥使细问,他认出来了索南格勒。”
太子回答,“前几日大哥与我一同去整理吐蕃文书时,告诉我可去寻殿前司的范都指挥使。多亏有大哥告诉我,我才知道都指挥使曾潜入吐蕃。索南格勒在吐蕃闭门不出,我却是未曾见过他。若没有都指挥使,只怕我现今仍蒙在鼓里。”
白玉徊在一旁安静垂首坐着,心里掀起了浪头。
太子短短几句话,透露出的事情却多。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去边境挣军功的——虽然太子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有了军功好话事,任谁都会觉得天子是要帮太子打进武将内部。然而这话一出来,大皇子居然不干活也有份,这就有些微妙起来。
太子未回宫时,她只听说过天子对太子这得之不易的嫡子十分宠爱,连在东宫中读书和用饭的细节都要一一问过。娶妻也是挑了又挑,极尽详细,故而太子妃的人选一直耽搁到现在都没确定。但现如今看来,这宠爱却也并非外人所以为的那样纯然。
“我倒忘了,范巩当年也是遥领过吐蕃战役的猛将啊。只可惜他已快致仕了,倒是很久未曾活动过。”
天子以手覆额,这才恍然,又满面笑容,安慰太子,“你在吐蕃没深入过他们腹地,又怎么能认出他来。不怪你。这次刺杀,想来也是冲着我这被他恨之入骨的人来的。”
“此事后续便交由你处理了。你若有心,便多去找范巩协助。”天子又靠回椅背,出神了片刻,“至于你大哥么...”
“我下次去找都指挥使,便请大哥一同引荐吧。”
许是看出天子在两个儿子之间的犹豫,宋怀琮主动提出,“我到时候和他一起走。”
“算了,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办完。总和你大哥一起成什么样子。”
天子却道,终于做了决断,笑骂一句,没再说出之前让大皇子插手的事,“你自去拜访范巩,我给你手谕。”
问完白玉徊,他大约是已经在她身上得到了所要的,便和太子谈起政事来。许久后才想起白玉徊在一侧,摆手令她自回宫。
玉徊便退下,一边走着,一边静静捏着手指,兀自出神。
她记得,当时在她的车厢中,太子惊怒下道出的名字是加查僧格。
他明明知道那是谁,也知道那不是索南格勒。
良久,玉徊把手心护在右肩上。那里的伤口并不止一道。
刚才,她和太子都撒谎了。
太子知道她知道。
出大殿时,白玉徊在太子身后落下半步,到转角时便向他行礼告别:“太子哥哥,我先告退了。”
太子深深看她一眼,点头示意她自去。
翻鱼无声走到玉徊身边,为她披上斗篷。
行至后苑时,在梅花山上就始终护卫在太子左右的侍卫出现在她们身边。
白玉徊留心过太子身边的人,知道他的名字叫玉松,刚好与她重了一个字。
她止住惊了一跳的翻鱼,朝玉松一颔首:“可是太子哥哥要找我?”
这名侍卫似乎话很少的样子,只点了点头:“酉时,无瑕宫。”
“我记下了,多谢玉松大哥告知。”白玉徊知道太子找她大约是要说这次刺杀的事,“我会提前遣开人的。”
玉松默默点头,要走,却又突然回头。
“太子殿下已为臣更名为石松。”然后一礼,离开了。
玉徊在原地停了半刻,仍没想起来玉松是什么时候更名的。
“他昨日应付刺客时,不是还叫‘玉松’么?”
想了半天,玉徊仍没有头绪,与翻鱼疑惑地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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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长秋宫时,柳皇后正在忙着和女官拟什么单子,问了她几句天子的意思便放她离去了。
直到走进内室,玉徊才一下委顿在椅上,终于大松了口气。
翻鱼把手摊开,掌心全是冷汗:“公主,方才太子殿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