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暮色已降,山间雾霭如织,晚些便会有野兽出没,不宜久留,故连城璧将沈璧君先扶上马,自己再跃上马背,在她背后执髫,身子半拢着她。两人同乘一骑,缓缓而归。
先前众人去追萧十一郎的时候,冰冰已带着一路人马走了,故只留着几个侍卫在后跟着,山间越发空寂,只有疏落的马蹄声在谷中回荡。
他们路过树间,沈璧君抬头见一群群乌鸦飞过,扑着翅膀绕着枯树不住地鸣叫,鸣声凄厉。
沈璧君望着无家可归的鸟儿,忽的心生悲怆,道,“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曹孟德之诗。”连城璧在她身后,弓过身向她靠得更近了些,温热的气息在她脸颊边萦绕,倒是稍稍解了周围阴怖之气。
“是。”沈璧君柔声道。
“你可知“归心阁”的名字是从哪儿来的?”
“难道是出自这首诗吗?”
“对。来自于最后一句,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这倒使沈璧君有些好奇,她问道,“是你父亲喜欢这首诗?”
问完沈璧君就后悔了,连城璧的父亲连泽天当初在连家的祠堂上吊自杀,这是他一生的伤痛。
但连城璧好像不介意她提起,道,“不是父亲。这首诗是我母亲喜欢的。我母亲一生好强,最是敬仰英雄人物,曹孟德在汉代末年群雄逐鹿的乱世使天下归服,她是很仰慕的。”
“所以,她也希望你父亲成为曹孟德式的人物,使天下“归心”?”
“算是吧。父亲生前很尊重母亲,但他骨子里并不是曹孟德般的人物,相反,他性情温柔儒雅,也没有很大的野心。” 他轻轻地叹息。
沈璧君也从他字里行间探出了一些上一辈的悲剧根源,如果一个人只是为了别人的期望而活,难免事事违心,那么他活着,确实没了半分的乐趣,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呢?
“父亲身故后,母亲便告诉我,我唯一的责任就是要光耀无垢山庄。她以“归心”二字作牌匾,就是要我时时记住,重振无垢山庄,要让天下归服。”
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就负下了如此沉重的担子,沈璧君心里好生难过。
“那你小时一定过得很艰辛吧。”她侧过脸,眼睛亮亮的。
“以前我其实不太喜欢这两个字的,直到……”
“直到你的出现。”连城璧的唇几乎已贴着她的耳朵,他说出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她耳朵里钻。
“我才知道什么是“归心”,不是“天下归心”,而是“回归本心”。初见你的那一刻,我就意识到,你是我的本心,是我心里真真正正想要的。再不是外界强加给我的,而是我自己内心的意志。”
连城璧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地说,“璧君,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