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乾曜城,相国府。
每到春日,相国府后山的桃花林都是官场文人游春的好去处,他们聚集在一起或是赏花作诗,或是烹茶论道,谁人不叹大昭盛世之祥和?
今日相国苌陈大人一身官袍,出门迎接来客。户部尚书柳严见苌大人亲自迎客,遂拱手行礼道:“柳严是晚辈,怎敢劳烦老师亲自迎接?”
苌陈慈眉善目,笑道:“从前学堂中我为师你为生,今日我是主你是客,私下里我们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何必如此拘礼?这位是?”
柳严身后还跟着一名少女,她屈膝行礼道:“小女柳芊诺,见过相国大人。”
柳严道:“这是我女儿柳芊诺。前几日我买了令郎的画,带回家中她看了甚是喜欢,故特来拜会。”
苌陈对柳芊诺道:“犬子身体不好,也就作画这一件事拿的出手。他已在后山,你去找他吧,都是年轻人不必拘束。”
柳芊诺点头,独自进了院子。苌陈与柳严前往前堂叙话。
柳芊诺寻到后山,远远地望见一位身穿交领白衫,面色也有些苍白的年轻男子正在烹茶待客,想来他就是苌甫英了。
那客人一位是弱冠之年的年轻男子,身形颀长挺拔,身着墨色瑞云双鹤纹织锦圆领袍,银冠束发,凤眼深邃,笑起来勾魂摄魄。
他身边还有一个十岁左右的男童,身着玉色麒麟纹锦缎圆领袍,金冠束发,圆脸圆眼,虎头虎脑,十分可爱。他一把环住年轻男子的腰,额头还不住地摩挲着他的肚子,撒娇道:“我想吃糖我想吃糖……”
“看在你近日画技进步的份儿上,我就破例给你吃些甜食。”苌甫英端出一盘点心递给男童,又摸了摸他的头,“不过不许多吃啊。”
“谢谢师父!”男童接过盘子就往嘴里塞点心。
苌甫英与圆领墨袍年轻男子聊起来:“阿灏,前几日你我在此做了一幅桃园会友图,你可还记得?”
阿灏在石台前坐下,拿起茶勺帮苌甫英搅动着茶汤:“自然记得,我还在上面题了诗呢!”
苌甫英道:“就是因为你题的这首诗,听说得到了柳大人的赞赏,我这画刚挂出去就被他买下了。”
阿灏得意洋洋地笑道:“那苌兄也是在赞赏我吗?”
苌甫英伸出食指点了点,摇头微笑道:“你呀!一身傲气不知收敛。”
“难道在苌兄面前,我还不能做自己吗?”阿灏将茶粉倒在沸腾茶汤的漩涡里,“偌大的乾曜城,也只有在你这里我能松一口气。”
男童吃完了点心,抿嘴道:“那首诗怎么念的来着?小立,小立轩窗……”
“小立轩窗探香影,疑是玄都满庭春。 ”
一阵清甜的、怯生生的嗓音从桃林后传来。三人一齐回头看去。
茶雾缱绻中,那名女子,眉如远山,笑容恬淡,上罩退红色缠枝纹织纱宽袖衫,下着退红与紫苑色齐胸襦裙,胸前系着玉丝寒皱雪纱香囊,她怀中抱着的画轴,似乎正是他们所说的桃园会友图。
男童一抬眼便看见了柳芊诺,睁大了湖泊似的眸子惊喜道:“好漂亮的姐姐!和母妃一样好看呢!”
“母妃?”柳芊诺眼波流转,知道这两位客人身份不凡,慌忙躬身就要下跪。
元灏忙道:“姑娘不必拘礼,此处不论家事,更不论政事。若是按照外面的礼数行事,便是破坏了规矩。”
柳芊诺缓缓直起身来,一对美目含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还没回过神来。
元灏问道:“姑娘是……”
柳芊诺缓缓道:“我叫柳芊诺,经常买苌画师的画,唯独这幅‘桃园会友图’上多了一首题诗,我很是喜欢,就想来问问这首诗是否出自苌画师之手。我从前一直在深闺之中,今日第一次随家父出门,不懂桃林游春的规矩,还望公子莫怪。”
元灏道:“那首诗是我写的,我与苌兄是好友。那日他画桃枝,我一时兴起做了一首诗,苌兄也觉得好,便题在了画上。”
柳芊诺大喜:“敢问公子姓名?”
“我叫元灏,这是我弟弟元澈。”
“元……”柳芊若轻呼一声,她知道这是皇族姓氏。
元灏微笑示意她道:“这儿又没有旁人,柳姑娘不必想太多。柳姑娘说喜欢我的诗,那你最喜欢哪一句呢?”
柳芊诺直起身子,声音虽小了些,但依旧难掩惊喜:“最喜欢我方才念的那一句。桃花枝探进轩窗,便知春天布满了整个庭院。”
“这是我想出的第一句,也是我最喜欢的一句,看来我与柳姑娘确是有缘。”
苌甫英做邀请状道:“既是柳小姐,那便入座吧。”
文人游春,谈诗论画,苌陈和苌甫英忙着待客,柳严与好友叙旧,元澈听不懂大人之间的客套话,只是往嘴里塞点心。而柳芊诺只是坐在石台前,暗暗摩挲着怀中画轴,她不知所措,亦缄默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