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舫的第二重天,名为琼月楼。
从红色裙摆下探出一只云头软底鞋,鞋面上绣着红色的鸳鸯。一步两步,莲足无声地移到朱台中央。
脚步顿了顿。堂前客人多的是闲聊谈笑之声,嘈杂下仅有几人对这一个小小的乐师投来注意的眼光。女子侧坐在提前备好的矮凳上。
她先拨弄了几下琴弦,手指的转动下,几个声调叮叮当当地升起。柳琴婉转的几声鸣叫在响起的一瞬间就淹没于人声鼎沸中。
抚琴女子的耳朵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常,她调准了音,拈着假指开始弹琴。
柳琴独有的清亮高亢之音,首先从低低倾诉开始。随着乐声渐响,吵闹的人声不知何时起越来越低。
楚良玉和金枝坐的是侧面前排席位,正好能看清抚琴女子的容貌。那是一张不甚清丽,但十分柔顺的脸庞,垂着眉毛凝视着手边的柳琴,楚良玉看了便知道,那是一张极擅垂首低目的脸。
对于所处的一切,那个女子并无特别的感情,到了特定的时刻,她开口低唱。
……
“萋萋芳草忆王孙,杜宇声声不忍闻。”
在柳琴和歌声的伴奏之下,琼月楼的每个蕉客都耽溺于歌声里的那片春景里,暧昧闲适的空气流动着,仿佛这里不是囚禁着无数女子的罪恶之地。
抚琴女子背后一直缓缓跳舞的舞女似是分了神,落地时脚踝一扭,看着便痛极了。
舞女身后的同伴轻呼一声,停下来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楚良玉看到她对她说了什么,那个口型,她眯眯眼。“你还好吗?先下去休息吧。”
受伤的以纱覆面的舞女,背对着楚良玉。同伴看着她,话还没说完,脸色忽然一变。
舞女们停下了动作,最侧边还有一个不知情况的舞女,甩动了几下水袖后才发觉身边的同伴不知何时离得那个舞女远远地。后知后觉的她将目光投向中心那个人,惊恐之下用袖子掩住了嘴巴。
那个舞女脚踝仍是不正常地扭曲着,她却慢慢伸出那只扭曲的左脚,抬到空中——然后猛地踩在地面上。
以那只扭曲的左脚为支点,她翘起右脚,在空中旋转。伴随着猛然间激烈如倾的柳琴声,舞女的身体狂乱地旋转、舞动。
台上背对着她们的乐师,仍是垂眉抚琴,对于所发生的一切,她无动于衷,只是自顾自地将曲子演奏。
舞女激烈的动作越发让人看不清楚,到了这种地步,她高速扭动的四肢已不像跳舞,更像是犯了癫痫的疯病。
深红色的木台,舞女破损的脚底流出殷红的血液,在上面留下几道狭长的血迹。即便如此她也不曾停下。
然而,大多数人只是谈笑着,有人扫过去几眼,又无趣地收回视线。乐师照常拂着柳琴,似乎这也是她日常的一部分。台上舞女的异常,竟然和谐地融入背景中。
只有楚良玉她们才知道,这绝对不正常。
发狂的舞女脸上的面纱脱落下来,楚良玉震撼地看到,她正狂笑着,脸孔因狂喜而扭曲,那种渗人的表情不是正常人能过做出的。抚琴女子还在拂弦,舞女的身体却在一瞬间轰然倒塌,如脱了线的木偶软倒在地。
此时台下,才有蕉客投去注意的视线。“啊呀,这是哪个?还有救吗?”
有人伸长了脖子看一眼,“这是小朱,这下遭了罪了……啧啧,先前我还劝过她呢,七寒散虽好,要适量,她是一点不听。”那人摇摇头,他大约是小朱的相识,对她还有些可怜之情。
“说来也巧,要不是今天花鸟使来了,也不至于这样吧?她就是命该如此。”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看着台上一动不动的身体,淡淡说。
“来来,把她抬下去、抬下去!瘫在那里败了我们的兴。”靠近前台的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不高兴地嚷嚷道。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走来。该说他是男好?还是女好?最先的印象是一把大羽毛扇子和飘在扇子上的一副西洋眼镜。这个男人——仔细一看确实是男人的长相,穿着女子的罗裙,大的夸张的羽扇置于胸口前,只露出上半张脸。
半男不女的人走到小朱脚边才停下,从狰狞的面容到流血的双脚,他浏览了一遍。忽然那羽毛扇子从他嘴边挥开了,声音就此钻了出来:
“嗨呀!这些该死不死的东西!”
那是掐细了嗓子硬挤出来的、做作刺耳的声音,把楚良玉震得一激灵。半男不女的人气冲冲地丢下手绢,那道丝巾落到小朱肚子上,然后他转身就走了,气势汹汹好像要去寻仇。
楚良玉一眼看出他不是琼月楼里的寻常角色,给金枝使个眼色,她二人跟过去。
半男不女的人穿绣花软鞋,细碎的脚步走得倒是飞快。出了大厅,她们紧赶慢赶才追上他。
“请留步!”
他的背影一顿,他身旁跟着的几个丫头转过头来。“你们两位蕉客找我们楼主有事吗?”
“我们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