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翻滚,拥照其上。一星朦胧光由风动,衣袂相磨的声音在此幽静处更为明显。司楠瑾不用去看,那黑烟遮住的身影,她知道,那里站着的会是谁。
“好些日子不见了。”
她想自己的话里该更有些情绪的。但她说不出,为什么应该更有情绪一些。
“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
“柳安。”
她一步步走进那点光,停在了不远处。此刻,话音刚落,好像踩在了她的脚下。光雾蒙蒙明了柳安的面容,他好似很艰难地看了眼司楠瑾。
那是无奈,自嘲,又松了口气,这是司楠瑾看到的。
“你还是来了。”
柳安是个领路人,不知道要把她带往哪里去。
“我该来的。它冲的就是我。”
司楠瑾跟在柳安身后,迷在黑雾中,早就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方向了。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面对魔族的人,准确来说,是第二次。她本该早早地喊来师尊,可是不行——与仙盟着手魔族惩处一事,没有魔能在他们的手里活下来。
他们绕进了浓雾最重处,司楠瑾看见层层叠高的日月客栈,和别的屋子相围起,造做出她眼前此番异景。
“我给你留了天字二号,一如往常。”
柳安笑的很勉强,他很努力让自己的话还带着从前的感觉。
“阿娘说你不会御剑,她替你备了云梯。”
顺柳安话去看,乌色的云一阶阶旋着绕起,直通其上。顶上没有月亮,她看不见云梯去往的地方。那好像是会把她吞噬掉的雾气。无数小点颗粒飘散在其中,在她眼前晃动。
“柳安。她不是你阿娘。你是个人,一个,完完整整,完完全全的人。”
她转身,左手伸展开,从掌心处浮现各色微弱的光点,慢慢聚像成形。她拎起,朝内轻吐一口气,五彩火光猛然照映在她脸颊。
嫩光照得她温婉,完全没有生气或是担心的模样,真的,一如往常。
“此中烧的是人鱼烛。古书上说它能净纯人心。”她把琉璃盏置于他掌心,抬眼瞧到他一脸忧心,接着开口道:“不会伤害到你阿娘的。”
说罢,她转身拎起裙摆,踏上云阶。面前就是滚滚黑雾笼罩下的房屋。
“楠瑾!”
柳安要说些什么,踌躇半天,他最后还是没有开口。他能怎么说,他没话可说。
他就像又回到那天,那张灯结彩,大喜之日。没有人能阻止父亲带回秦姨娘,所以往后也没有人能救下他的生母。
就像今天,没有人能阻止阿娘要做的事。
……………
她以为,她或许会半路跌下又或许遭遇别的什么。然,安安稳稳地走到终处,她再此走进客栈。掌柜也不在侧边,只有她步步踏上木阶到声音。声音回荡,静到让人觉得死寂。
屋内陈设简单,和以前一样。她刚来的封阳的时候,没地方可以去,是柳安向他父亲求的情。她记得这些,她一直都会记得,所以她会把琉璃盏赠予柳安。
师尊告诉她,要学会回报。她总是这样,习惯把做的事情和别的牵连起来。
风雨欲来的前的天会很平静,她知道的。她把手心合在心口,感受心脏的律动。她应该紧张的,可她的心跳还是那样的频率。
她以为,她变了。
她记得,那天午后,梅姨轻叩屋门。那是她们第二次见面,梅姨笑着站在门口,好像要争取她的应允才进入房内一样。
她说,女娃不管住哪里,都是要守规矩的,任何人都要守的。她那时等梅姨离开,看着她的背影想了很久,才猜想到那是梅姨给她的第一个尊重,无关什么规矩。
她不记得那天的风、香味、阳光了。梅姨拿着一小锭碎银,要请司楠瑾给她家儿子作教书先生。
那只是她们的第二次见面。梅姨甚至没亲耳听到她介绍自己的名字,她就执拗一般地请司楠瑾去作教书先生,仅作她儿子的教书先生。
她什么也不知道,人间经学非她所专。她拒绝了,可梅姨说总有能教习的地方。
那时她并不知道一锭碎银,是很多很多铜钱,而一家人一年的开支也都还只是用铜钱计量。她收下了,才知道银石居然可以作为交换计量的工具。她拿着那锭碎银找到了柳安,她要付住宿费。
柳安给她找了好多好多铜钱。迎上她不解的眸子,他不觉得奇怪,还很耐心地告诉她银子、铜钱、黄金这些。他愿意为司楠瑾答疑解惑,即使她不知道原因。有时候,有些理由需要有心去感知的。但她显然没办法。
她要把银钱还给梅姨。所以她们有了第三次见面,之后也就有了更多的见面。
梅姨会担心她有没有入秋、入冬的衣物。会担忧她晚上睡觉有没有合上窗,关心她早饭吃的好不好。会高兴自己做的吃食合司楠瑾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