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结实的马腿快速地不断上下抬起,如离弦利剑一般,在黑暗的树林里直冲向前,所经之处尘土飞扬,骇得栖息在树枝的鸦群倏地腾飞冲天,在暗夜里发出哇哇的嘶哑鸣叫。天公不作美,忽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势渐渐转大,啪啪地击打在夜行赶路之人的身上。
马背上一位身着灰袍,背悬长弓的粗犷汉子侧头对旁边的年轻男子道:“少爷,咱们已到江州,约莫再有半日路程便可到府。您已经快马加鞭两夜未眠,眼见暴雨将至,路不好走,不如找个遮挡处歇一歇?”
年轻男子策马狂奔,任凭雨水浇灌全身也速度不减,只道:“既只剩半日路程,咱们便再快些。”
翌日,旭日东升之时,二人终于放缓了马速。
“少爷回来了!”悬湖旁郑府门外,正在洒扫的家丁们见到狼狈赶到的二人,立即打开府门,激动地朝门内通报。
年轻男子神色凝重,骑马直接奔驰入府。跟在后面的粗犷男子则下了马,对旁边的郑府家丁道:“为了尽早赶回来,少爷风餐露宿,多日未眠,快令人备好吃食和沐浴的热水。”
此时,一位年纪较大、衣着体面的男子跑了出来,冲着门口家丁大声问道:“大少爷呢?”
粗犷男子忙答:“沈管事,少爷急着见老爷,应是到老爷那边去了。”
听闻少爷已赶去老爷那边,沈管事露出颇为欣慰的神情,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般道:“那就好,自老爷病重,念叨少爷好多回了,总算是给盼回来了。”他搓着手,转身往门内走,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来,神色狐疑地打量着立在门前的粗犷男子。他上前几步,探身朝门外好一阵张望,半晌才问道:“从京城回江南路途遥远,难道就你一人护送少爷,怎么连辆马车也没有?”
因赶路赶得着急,加之这几日正是多雨时节,那粗犷男子的脸上和衣衫上都满是泥泞,黢黑一片,十分邋遢,幸而衣服本就是灰色的,才不至于太过难看,可与面前辉煌气派的府邸和衣着体面的奴仆对比起来,着实格格不入。男子接过家丁递过来的水,先是猛喝一大口,然后将水倒些在手上,以手抹面,清洗着面部泥泞。这时,听到管事的问话,他才抬起满是水渍的脸,答道:“听闻老爷病重后,少爷十分着急,当即进宫向圣上告假,出宫后就直接在宫门外上马出发了。少爷事先没吩咐,我们不知竟走得这么急,行囊辎重都不及准备好。我听到消息后,星夜赶路好不容易才追上了少爷。”
“这路途遥遥,你们就这么跑回来了,出了事可怎么得了!”沈管事跺脚叹着,脸上有后怕神情。
“路上倒还安全。自圣上登基后,法纪严明,百姓安乐,天下太平,以往深山里的那些个盗匪见日子好了,当盗贼没个意思,风险还高,便大多还了乡,所以路上太平得很。只是,少爷忧心老爷病情,路上赶得及,吃没吃好,睡没睡好的。”
沈管事又重重叹了口气,道:“所以没个当家主母可怎么成?京中偌大的家业只得少爷一人管理,虽说有帮手,可始终......哎!少爷年纪也不小了,却一直不上心娶妻的事情,那么多贵家小姐,恁是一个都没看上,这这这......”沈管事长吁短叹地,就差没说出“不可理喻”四字了。
家丁们大概没少听沈管事的抱怨,早已习惯般地做自己的事去了。那粗犷汉子也不耐烦听管事的唠叨,牵着坐骑朝马厩而去。
郑家主屋寝室内,郑书奇正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扶着父亲郑槐,正欲给父亲喂药。他已将肮脏的外袍脱下,换了件霁色袍子,可里衣却没来得及换,露出点点泥斑。
虚弱的前左相厌烦地皱起了眉:“这些药没什么用。”口上虽这么说,他还是喝完了碗中最后一滴药。
郑书奇将药碗放下,细心地用白绢擦拭着父亲唇边的残渍。
郑槐手轻轻一挥,撤走了所有奴仆,房中就只剩父子二人。他说话有些喘,只能慢慢说着:“这些年圣上对你青眼有加,想来也快入内阁了吧?”
郑书奇答:“圣上已与我谈过,年内或许就可入阁。”
“好,好!”郑槐露出笑容,苍白的脸也似乎红润了些,“你有拥立之功,所以即便你出自郑氏,圣上也会信赖你。当年若不是你力保,我又岂会如此轻易就善罢甘休,他也不能如此容易就坐稳皇位。”
“父亲,圣上任人唯贤,即便我没有拥立之功,只要一心为公,圣上便不会介意我是否为郑氏子弟。”郑书奇顿了顿,垂眸稍加思忖,然后抬头对上郑槐视线,郑重说道,“父亲,其实当年我并非因权衡利弊而临阵倒戈,而是早就投靠了当今圣上。”
闻言,郑槐面上展现吃惊之色,没有应答。安静半晌后,这位病弱的老人却忽然笑了起来,握着郑书奇的手,欣慰地说道:“那便更好了,圣上不仅不会疑你,反而会因你在他危时的支持而对你倍加信任。”
当年怀安王一派与皇后一派斗得如火如荼,而皇后一派的带头人就是左相郑槐。这位桃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