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穿着内侍的衣服,可文棠却莫名觉着奇怪,她依稀记得在别的什么地方见过那人。“这到底是谁?”文棠在黑暗中努力辨认着那张熟悉的脸,一时却想不起来。
黑暗中的另一头,那人正与张姑姑说着什么。由于隔得太远了,文棠听不清,只看见张姑姑塞了块令牌到那人手上,耳语嘱咐一番后,那人便朝左面拐了个弯,快速离开了。待张姑姑也转身离开后,文棠才赶紧轻步追上去,跟在了那人身后,一路亲眼见他拿着令牌径直到了宫门口。宫中有令,一到天黑必须关闭宫门,日出之前不可擅开。只见那人将手中令牌展在手心,出示给守门的朱卫看。那朱卫稍有犹疑,略微思忖一下后,还是开启了宫门。宫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那人如一条滑溜的泥鳅般窜出了去,很快便消失不见。看着刚开的宫门迅速合拢,文棠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了那人是谁。
前些年,她南下江南时,曾偶然遇到与家人失散的左相府小千金清涟,并将其送回府中。当时,她不愿与郑府的人有牵扯,躲在一颗古树后面,没有露面,但却透过郑府大门看见了里面的人,其中有一位正是刚刚拿着倚凤殿令牌离宫的人。她抬头看着黑云密布的天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在这个时辰,左相府的人为何会穿着内侍的衣服,出现在宫里?有什么话不能等到明日天亮,宫门开启之后,堂堂正正入宫拜见皇后的时候说,而是非要赶在黑漆漆的晚上偷偷摸摸地派人到宫里?今夜,一定发生了大事,发生了皇后必须与左相相商的大事。会是什么大事呢?”想到这儿,文棠身子一僵,攥紧的手湿漉漉的,凉了个透。她无奈地望了望天,这个时辰,她出不了宫,只能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玲珑阁而去。
此时的清安殿内,困于梦魇的成隆帝在金色的龙榻上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屈成一团,口中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李忠凑近了也听不清楚,只能辨别出几声模糊的“恒弟”。李忠叹了口气,见怪不怪地低声自说了句:“怎么又梦魇了?”。
“不是我......不是我......”成隆帝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双手激动地四处乱摸着,突然一下子抓到了李忠的手,立马攥得紧紧的,口中唤着,“不怪我......不怪我......”
被成隆帝抓住的手的李忠只能半屈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幸而,成隆帝很快便又放开了他的手,转而攥住被子的一角,胸口上下快速起伏着,情绪实在激动。李忠担心地看着龙床上的皇帝,怕皇帝梦里吃亏,想要叫醒他吧,可又不敢,只得在床边这么干瞪耗着。成隆帝越来越激动,额上浸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最终伴随着一声高叫,醒了过来。李忠不敢怠慢,赶紧将成隆帝扶住,替他换了件干净的中衣。做完这一切,李忠不及休息,又让守在门外的内侍们将热好的药汤送进来,一勺一勺地喂入成隆帝口中。
脸色青白的成隆帝虚着眼,气息奄奄地垂卧于床榻,微张着嘴,费力地吞咽的药汤。浓黑如墨的药汁自他唇畔流了下来,落到瘦削的下颌上,差一点就要沾染到新换的中衣上。李忠眼疾手快,一手稳住药碗,一手拿起丝绢替皇帝擦拭。
药喝完了,成隆帝面色仍不见好。他将手肘撑在床板上,似乎想要坐起来。可力有不逮,他不但没能坐起来,反而一时失了力,又摔倒在床上。李忠大惊失色地上前扶住成隆帝,泪眼婆娑地叫着:“圣上,老奴扶您起来。”靠着李忠搀扶,成隆帝才慢慢靠着床缘直起了身子,靠在李忠取来的软枕上,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终于坐定了。
“圣上,为何不多休息一会儿?”李忠将寝殿内的灯拨亮一些,又试探着问,“我让太医来给您看看?”
虚弱的皇帝摇摇头。
李忠又问:“那我让诵道的高人进来?”
成隆帝似乎是没了耐性,用浑浊的声音道:“来了没有?”
李忠这才反应过来成隆帝是想见安平公主,忙回道:“来了,只是刚刚圣上睡着了,奴才便让公主去外间歇息候着了。圣上想见公主,奴才马上去请。”
成隆帝点点头,表示应允。李忠不敢耽搁,赶紧退出殿去。
殿外,一排腰悬宝剑的玄卫肃穆地站立着,连统领秦遂良也来了。见李忠出了殿门,秦遂良赶紧迎上去,二人均是成隆帝心腹,说话向来直来直去,没有太大顾忌。
“中贵人让我赶来,可是圣上出什么事了?”秦遂良明显着了急,急冲冲地低声问道。
李忠摇头叹气,于秦遂良耳边小声道:“圣上是越发不好了。”
秦遂良吃了一惊,问道:“圣上可否吩咐了让内阁大臣们快些入宫来?”
李忠摇头,回道:只吩咐了要见安平公主。”
秦遂良眉头深锁,陷入沉思之中。
李忠又道:“先前圣上频繁梦魇,着令增加宫中侍卫人手,我还没当回事儿。圣上这些年心重,也是知道的,哪想这次就真的不好了。”
“圣上如今病情,宫中可有其他人知道?”秦遂良一针见血问到重点。